林沈氏已经从沈老夫人处得知璇失忆之事，此刻见她笑盈盈行礼，怎么看也不像个失忆的人！可等她抬头，对上她的目光，才觉有点儿像了。她，真的把所有事都忘了吗？
璇见林沈氏看着她，神情有些奇怪，心头诧异，遂也好奇的望着她。
却不想林沈氏受惊般的撇开眼。
璇：“……”
林嘉玉一直留意着璇，见状道：“听三表姐回程病了，现在好全了吗？”
璇含笑道：“都好了，让你们挂心了。”
“好了就好！”林嘉玉玩笑道：“去年向表姐借了颜真卿的《多宝塔碑》，今可算是能还给表姐了。”
听起来好高大上，璇保持微笑。
“你们表姐妹好一阵不见，怕是有不完的悄悄话。正好今太阳好，你们可以去园子里逛逛。”沈老夫人笑吟吟开口。
眼下都是二月底了，恰逢林嘉志要在信都留一阵，正可把婚事议一议。还有外孙女的婚事，玉儿都十五了，可不敢再耽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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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等人与长辈行礼后退下，走着走着，一行姐妹自然而然的分成了好几拨，庶出的嫡出的，年长的年幼的，泾渭分明。
最终和璇一块走到水榭的只有林嘉玉、沈珝和四姑娘沈珠。璇心头诧异，这姑娘一脸的不甘不愿，很明显不高兴与她们为伍，那她杵在这干嘛？
殊不知沈珠一肚子郁闷，她胞姐不在，这里没一个能话。可她又不想和那群庶出的搅合在一块，想一走了之又显得自己被孤立让人看笑话，遂只好勉为其难的跟着几人，听着林嘉玉显摆：“这儿杨柳依依，鸟鸣幽幽，我倒是想起了庾信的《春赋》，其中有几句委实应景。”
沈珠撇了撇嘴角，知道你学问好，用得着这么现吗？不就是多看了几本书会酸几句诗，真把自己当才女了。嫁人最要紧的是家世，又不是学问，更不是脸。沈珠挺了挺背，不无得意的睨过去。
林嘉玉吟道：“宜春苑中春已归，披香楼里作春衣。新年鸟声千种啭，二月杨花满路飞。河阳一县并是花，金谷——”林嘉玉赧然：“金谷后面这一句，我倒是忘了，三表姐可记得？”
璇暗暗叫苦，这一阵她在加班加点的识字，也不知是这具身体残留的本能还是一穿之后打通了任督二脉，离过目不忘还差一点，但是一学就会却是真。那么复杂的繁体字，看一遍再写一遍差不多就能记住，虽然字还挺丑，但是璇已经感动的想哭。
然而时间有限，她也就是拿着本诗经把字认了七七八八，诗词歌赋经史子集这些东西还没开始涉猎。
庾信《春赋》什么的，一点儿都不熟，璇老老实实承认：“我也不知道。”
林嘉玉愕然：“这首《春赋》不是三表姐最喜欢的一首赋吗？”
璇望着她大大方方道：“是吗？这些事我模模糊糊的记不大清楚了。”这样的场景怕是短时期内不会少出现，除了学问这一块，什么茶艺、花道、调香……高门贵女必会的东西，她都不会，据了解，闺阁内流行斗诗，品茶各种风雅事，根本糊弄不过去，还不如大大方方承认，总比不懂装懂被打脸来的好。只是这些东西日后都该学起来，光想想璇就一脸的生无可恋！
难道她的猜测是真的，林嘉玉的心跳不受控制的快了半拍，下意识追问：“三表姐是单单忘了这一首，还是把辞赋都忘了？”
“这一首《春赋》是忘了，不过其它的还记得一些。”璇得理直气壮，读了近二十年的书，怎么着也有一些没还给语文老师。
林嘉玉有些怀疑：“那《洛神赋》，表姐还记得吗？”
璇笑容淡了几分：“林表妹今是要考我吗？”
林嘉玉心头一跳，镇定道：“怎么会呢，我就是随口一问。”
旁听始末，有些懵里懵懂的沈珝左看看亲姐，右看看表姐，抱住璇的胳膊道：“三姐这么厉害，只是忘了一点点，稍微努力下就能记起来啦！”
璇欣慰地摸了摸姑娘的脑袋，心想，就冲你这句话，我也得回去挑灯夜读。
沈珝喜滋滋地地蹭了蹭她的手掌心，殷切极了。
一旁的沈珠看得眼热，她和二姑娘沈瑜明明是一母同胞，可关系还没有这一对隔母的姐妹亲近。越想越是不忿，沈珠忍不住刻薄道：“只忘了一点点，别是三姐把什么学问都忘了，在这逞强呢。咱们沈家的姑娘居然胸无点墨，出去可不是要笑死人了。”
沈珝大怒，当下气得要站起来。
璇伸手按在她的肩膀上，眼风淡淡的扫过去，不知怎么的，沈珠就有些气短，就听她缓声道：“便是我都忘了又如何，这些个都是虚的只要下了功夫就能捡起来。可有一样东西要是没了，再多学问都是白搭。妹妹们知道是什么吗？是良心，所谓良心，本然之善心，即仁义之心。我因病忘事，但凡是个有良知的遇见了只有安慰我的，可你身为我堂妹，第一反应竟是觉我丢人了，在这落井下石，可见着实无良。你与其担心我因此被人耻笑，还不如反省自己。到底咱俩谁才是笑话。”
林嘉玉的脸微不可见的一变。
沈珠气得在原地愣了两秒，回神之后，一股怒气直涌上头顶，咬牙切齿的冲上来：“你才无良！”
一言不和就打人什么的，璇也是涨姿势了，好的高门贵女呢！
璇镇定自若的倚在美人靠上，果不其然，沈珠往前冲了两步之后忽然一个趔趄，‘啪叽’一下趴在霖上，脸朝下那种。与此同时，一声惨叫响彻云霄。
璇被这一声吓得眼皮一跳，定睛去看，沈珠捂着下巴一脸血的抬起头来，她嗷一嗓子哭了起来，可没几声就被鼻血呛住了，顿时咳得撕心裂肺。咳得璇都有些不忍了，她默默的扭过头，顺便掰过了沈珝的脑袋，姑娘还是少看这些血腥场面。
沈珝其实挺想围观的，谁叫沈珠太讨厌了，还记吃不记打。可她姐手腕细细嫩嫩跟她有的一比，但是这力气怎么这么大呢。
目瞪口呆的丫鬟赶紧上前搀扶起沈珠，抚背止咳，擦鼻血，掸灰尘。
好不容易平息了咳嗽的沈珠微微仰着头，指着璇哭哭唧唧地控诉：“你打我，你打我。”有东西击中了她的膝盖，她才会摔倒的，这个水榭里，除了沈璇的人，她不做它想。
璇无辜的看着她，凉凉道：“你冲上来是要干嘛，想打我吗？我没和你计较不悌，你倒血口喷人了，自己不心摔着了就赖我，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沈珝歪头看着沈珠嘴角没有擦干净的血迹，还真是血口喷人，她咬了咬牙，很是辛苦的把笑意憋住了。
璇发觉偷偷转过来的姑娘身体一抖一抖，余光一扫，赶紧把她的脑袋又转了回去。她是堂姐，教训沈珠没关系，珝是堂妹，嘲笑堂姐可不好听。
“就是你，就是你！”沈珠大怒，挥舞着胳膊就要向前冲。
璇无语，这姑娘缺心眼吧，伤疤还没好呢就忘了疼。
沈珠忘了疼，伺候她的丫鬟都记着，比她还疼，赶紧把她架住了，七手八脚半哄半推着带她离开了水榭，璇零星听到了几个词，二姑娘、夫人。
沈珠一走，水榭内顿时清净下来。璇似乎是才想起这里还有一个人，对林嘉玉微微一笑：“倒叫林表妹笑话了，招待不周，请多见谅。”
林嘉玉不安的绞了绞手指，一脸窘迫：“都怪我，要不是我问东问西，也不会让四表妹借题发挥。”
璇嘴角一扬：“林表妹想多了。”
林嘉玉眉心一跳，忍不住抬眼，只见神色如常的璇慵慵懒懒地倚在那，洒进来的阳光照在她身上，为其镀上一层暖暖的金色，恍若神仙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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