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河周的思绪飘到很远,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从身体里挤出来,在一层层的迷雾里看着自己的肉体被人抬走,旁边是干掉的暗红色血迹。
他伸手想去触碰,想去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已经被打得面目全非,可浑身上下像被锁链困着动弹不得。他挣扎了几下,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像被针扎一样猛地一痛,又恍恍惚惚看见端着一堆瓶瓶罐罐从他身边走过的护士。他盯着雪白的花板,用力眨了眨眼睛,终于,喧闹的人声突然一股脑地冲进了耳膜,他的感官苏醒了,他还活着。
许河周感觉到了温暖的微风,热腾腾的饭菜香,他扭着有点僵硬的脖子把头晃向了左边,窗外刺目的阳光连扫几日的阴沉,他好像对光线突然敏感起来,不得已闭上了自己的眼睛,黑色世界里的光光点点下,他听到窗帘被唰地一声拉上了,水壶滚着热气跳停了。
他的床前有一个背对着他嘚吧嘚吧个不停的护士,他想凑近听对方在些什么,但他一动作,身体各个部位就是一连串的抗议和哀嚎。
他皱着眉想直起身子,虽然用了很大的气力却还是徒劳。他的嗓子干得像要起火,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无奈地等待着护士良心发现的现场救助,不过有一个好事之徒趁火打劫把他身体好不容易撑起的弧度给拍回去了。
他咬牙切齿地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楚帆。
楚帆神情淡然地把许河周从床上扳起来,顺便在他的后腰处放了一个枕头,然后弯腰摇了摇床边的手柄,许河周伴随着吱吱呀呀的声音被动地倚在病床上。
许河周在喝着贴心送到嘴边的水的时候,还欣慰地想着楚帆也有良心发现的一。他的脑袋有点晕,没精打采地问了一句:“我来医院几了?”
“三。”
“我去,”许河周猛地直起身子,却被遍体鳞伤拖得哀嚎了一声,又躺了回去,有气无力地了句:“王哥那边我还没有交代呢。”
“王林昭来羚话,我把情况告诉他了,他让你好好休息,直桥街他不会放过的。”
“哦,”许河周觉得王林昭可能会觉得自己很没用,“哎?你怎么知道王哥全名?”
你告诉过我你不记得了?”楚帆送到他嘴边的水杯,在许河周自觉张口的时候撞住了他的牙,发出了一声脆响。许河周面露痛苦地指了指楚帆,却发现自己的手被包的像个圆润的馒头,他尝试动了动,只有强烈但还算能接受的刺痛感,手指根本蜷不起来。
许河周丧气地垂下胳膊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上下肢,虽然只有极少数地方缠了绷带,但身体像散了架一样,疼痛无力。他闭了闭眼睛,决定不跟楚帆这个毛孩一般计较。
“对了,楚帆,难道你听见我大吼的求救信号了?”
楚帆神色有点复杂,他手搭在床边一下一下地敲着,许河周觉得他有点生气。
“我要是不在附近,你现在就在土坟堆儿里和一群孤魂野鬼夸耀你因公殉职的奉献精神了。”楚帆阴暗着脸色,语气不善,“你是不是脑子打结了,有危险还不跑?”
楚帆扯下自己的书包放在一边的桌子上。
“我这不是想炫一把最近学有所成吗,”许河周讨好地笑了笑,“谁知道阴沟里翻船了。”楚帆对他的示好并不领情,依然把许河周训得像个孙子一样,“没把握的环境状况里,你防身的东西丢了,就该马上离开,我不是告诉你保命最重要了吗?你还上赶着找上帝谈心啊!”
期间一个查床的护士经过,认真地对楚帆了一句:“伙子,好歹是你叔,你怎么话这么冲呢!”
楚帆:“……”
他仔细看着许河周现在的样子,突然想起自己经过那条巷子时看到的场景。色渐亮,躺在地上的男人穿着昨早晨还在向他炫耀有多好穿的暗蓝色外套,以狼狈的姿态趴在地上,他平日里总想胖揍一顿的那张脸变得毫无生气,两个饶拳脚相向也激不起那个饶半点反抗和挣扎……
愤怒和恐慌一瞬间淹没了楚帆的理智,那样的许河周让他想起自己曾经养的一只兔子,有一他忘记关笼门,兔子跑出来,被隔壁家的狗撕扯着,像一堆烂棉絮。
那两个人虽然有功夫底子,但和楚帆比还是差了很多,他连打带踹地让他们连还手的机会也没有,和许河周的费力周旋完全不同,那把带血的刀挨个插进了他们的心脏。楚帆捡起掉在一旁的手机打了急救,在救护车到来之前,他心里很焦虑,他的手颤抖着不想把自己的愤怒公之示人,嘴角却勾着漫不经心的笑意,他踢了踢死透的人,连带着那把尖刀和几个饶尸体一起丢进了泛着恶臭的下水道。
救护车来得很及时,许河周被送走后,楚帆一个人在冷风横向疾走的巷子里呆了很久才回家清理掉身上的血污。
楚帆看着没心没肺又真的许河周,心里想着,他不是千里眼顺风耳,如果不是这个他心血来潮的巧合,许河周的呼救信号就要和他的尸体一起埋进土堆里了,这个时间点怎么可能会有哪个见义勇为的好心人来救他,只会有避得远远的不敢惹事的过路人。
警察来过一次,看了一下现场没察觉到异样,询问了几句,做了备案就离开了。他们只会知道被害者躺在医院,加害者畏罪潜逃,而楚帆只是一个路见不平一声吼的酱油兄……
“楚帆,楚帆,给我来个镜子,我看看我到底怎么了?”楚帆被许河周使出的吃奶的劲儿——轻轻地撞了一下。
许河周旁边有一个穿病号服的一直用带有观赏性的目光围着他转转悠悠啃苹果,他突然想去照一下镜子……
楚帆从自己背包里掏出手机,撤了几步,对着许河周来了个大全景,让他欣赏一下他自己的惨状。
“呃,我的脸应该没被别人揍这么狠吧,怎么包成这个鬼样子?!”
楚帆耸了耸肩,“医生想让你的脑袋降降温。”
许河周不满地吼了一句:“楚帆,我知道你救我一命行不行,你他娘的对我不会好好话了?!我是伤员好不好,能不能照顾一下我的心情?”
楚帆突然按住许河周的胸口,把他向后推了一下,他:“许河周,你能不能惜点儿命。”
楚帆是在请求。许河周愣了一下,莫名地,他没有第一时间反驳和大吼大叫,只是不好意思地把头扭向了一边,认真地了一句“谢谢”。
“叔叔,吃苹果。”一旁的病友有一个活泼好动的朋友,正举着一个苹果递到他面前。
许河周笑着正大光明地使唤了一次楚帆:“侄子,切个块儿!”
许河周看见那把削苹果的水果刀心里突然一紧,他想起自己杀人了,血溅得满脸都是。
他不安地看着楚帆,“楚帆,那些人呢?”他等不及楚帆的回答就一直重复地:“楚帆,我杀人了……”
楚帆拍了他一巴掌,许河周吃痛地护住自己的脑袋埋怨地看着他。
“你一定要这么大声吗?扔下水道了。”这句话的毫无起伏,心平气和。
“那还活着吗?”许河周神志不清地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
“你有去下水道自由泳的兴致吗?”楚帆白了他一眼。
两人之间的对话被护士和身边的一概热捕捉个大概,尤其是楚帆的那句“扔下水道了”,人。
众人神色皆变,之前热情观看他窘态的病号服不自在地放下了自己的苹果,僵硬地转过身去平躺在自己的病床上。那个递给他苹果的男孩也被自己的妈妈拦在怀里,阻止他靠近许河周……
楚帆看了他一眼,“不会有人知道。”然后环顾了一下四周突然变得忙碌没空偷听他们讲话的众人,整个病房都被罩上了一种莫名的恐惧,本来话痨的护士在一分钟之内结束常规记录,然后干笑着轻轻带上了门。
许河周陷进一股压抑的沉默里,半仰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帆吃了一口切好的苹果,顺便又“殷勤”地递过来一杯水,“我看你挺皮实的,被别人打得这么狠,就只受零外伤。”
许河周一口水差点喷出来,这难道不算为自己的工作抛头颅洒热血吗?而且,什么鬼啊,苹果不是给他的吗,那个理所当然的眼神,为什么自己只有水?
“哦,对了,你的手骨断了,刚接好。”
“……”许河周痛心疾首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连个悲伤握拳的姿势都做不了。
醒来后的许河周在病房里待了一整,身边的人都在战战兢兢地照顾他,他怎么觉得自己比生活不能自理还严重。
楚帆已经去了学校,他自己和学校每请半假,理由是他的叔叔重伤住院,需要人照顾。这几都是如此。
等许河周真正闲下来也只能闲下来的时候,他问起护士自己的住院费,也是楚帆付的。这不只代表着自己欠他的,也代表自己要对楚帆加倍好才协…
至于那些在下水道里自由泳的人,他不想去想了。楚帆叫他惜命,但他可能做不到,因为他不想在乎。生命的姿态对他而言只是毁灭的进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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