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照秋没提银铃的事，却问了茶山的事。
唐憾儿满脑子还是铃铛，乍一被问心里有些慌，没想要唐照秋会这么着急问，她不是不努力，但隔行如隔山，不是随便转几圈就能看出来门道的。
“母亲，憾儿很想为母亲分忧，只是时日尚短，还不能懂得其中关窍。”
唐照秋预语气严厉了许多：“我给你时间，却不是叫你随意拖着，这个时节第一拨春茶刚过，你来的不算晚，正赶上第二茬，每日里掐尖取叶炒青揉捻你都要学着些，不要你亲自擅长，但一个完整的流程须要记住，还有勐山肉桂正在修剪养护，大粉袍是第二次焙火，再过些日夏茶也开始了，你可千万别错过，不然等明年再学一遍吗？！”
“是，憾儿不曾懈怠，都仔细记着呢。”
唐照秋耷着眼皮，也不看她：“院子里缺什么同阿乾讲，他会叫人置办好，不然这个永酽楼管家是白当了，至于你自己，就别费那些无用的心思了。”
这是嫌她浪费时间在自己院子里了，唐憾儿听得明白，却多少有些委屈，毕竟才十几岁的姑娘，在那莽荒的西北僻院里住了一两个月，也不过这几日才收拾出来简单模样而已。
“是。”唐憾儿应着，又不能表露不满，只问道：“上次家宴时憾儿提及修路一事，并未得到母亲应答，今日还想再问一句，这勐茶寨本就气候潮湿，一到雨季道路泥泞，且不寨子里人来人往难行，往外运输茶叶也是不便，憾儿问过白爹爹和石爹爹，时常走到半路淋一场雨，茶就生了霉，长此以往，岂不是影响收入？”
“叫你来是做事的，不是找茬！”唐照秋忽然提高了嗓门，似乎想要骂人，又顾及着什么，“谁不知道路难行，想要修路，等你当上寨主再不迟！”手一挥，叫她走。
唐憾儿也不迟疑，立刻蹲个福礼就退了出来。
..
晃本来就在门外候着的，立刻就跟上来：“姐？”
唐憾儿不理，一直在想着刚才的事。
白行舟和石楠是唐照秋的两位的侍夫，平时担任着运输和外送茶叶的工作，经常一去几个月，上个月回来正叫唐憾儿赶上了，拉着他们问长问短将运送之事打探了个底朝。
在家的人也知道他们苦，可究竟有多苦，他们才是亲身体验的。比如那韦庭辉，最是一个只管吃喝玩乐的人，借着照顾二少爷的名义白白享受着供养，叫他是不会去体谅太多的。
而唐照秋，不是不知道这些，毕竟每年的收入账目在那摆着，她不会不着急。
但他们却是没有更好的办法......
晃见唐憾儿半晌不话，以为她是叫唐照秋骂了不开心，赶紧哄她：“姐，你话嘛！要不咱们去哪逛逛玩玩？”
“干嘛？没见我在气头上？”唐憾儿白他一眼。
晃顿一顿：“.......您就这么走了？其实我看家主也气得够呛。”
“她这气不是冲我。”唐憾儿一边着，就往庄外走，烦虽烦，茶山还是依旧要去的。
“咦，你怎知不是冲你？明明句句都在你啊。”晃把手中的伞抖开了，一手擎着，另一只手腾出来扶着她，而唐憾儿反手就把人挽住了。
勐茶寨虽有四季，却更习惯两季分法，此时五月初，已经进入雨季，整日里淅淅沥沥，到处雾蒙蒙湿漉漉，得一直等过了十月，才进入旱季，气候变为干燥多风，再到次年四五月份，如此循环。
唐憾儿有些遗憾自己想的不周全，雨衣是带了来，却没带雨靴，此时的气里她那些皮鞋布鞋就都穿不成了，她学这里人套了一双半尺高的蕉皮靴，倒是隔水了，却因穿不惯总觉得脚底下在打滑。
幸好可以挽着晃。
昨夜赠铃时唐憾儿就想开了，她和晃的事迟早都要公开的，反正这是在勐茶寨，有多少夫侍都正常，就不必再委屈晃不见光了，因此今日一出门便公然拉着他的手，这会儿更是紧紧靠住他。
“晃啊，平时见你吃的不少，怎么就只长个子不长脑子？”
晃抿嘴傻乐，他也不过才十六岁的年纪，正是长身量的年纪，又是北*平人，生好骨架，因此眼见着噌噌拔个儿，去年出门时带的长裤到此时夏初早已经挂在腿上当半裤穿了，倒是凉快。
“我那母亲她不是气我，是气自己没有女儿继承家业，那日你也听见了，寨子里五大金户各有一女都老，偏唐家是父亲出面，想必是分量不够，便明里暗里受排挤，尤其是大事上，这里本就是以女为尊，他一男子提了意见也不上台面。——他们急不来，便拿我出气呗！”
晃大约是听明白了：“如此看来，唐家的地位早就不同以往？”
“靠家业撑着罢了。”唐憾儿完这句沉默了许久，似是想到什么久远的事，过了一会儿才又，“你还记得北*平的林姐吗？”
晃不料她突然提到这个，回想了一下才记起来：“您是林保怡林姐？她怎么了？我只知道她同你来往过几次，似是性情还不错。”
“正是她，她家里姊妹三个，没有兄弟，偌大的家业无人承继，林伯父便为他们招了上门女婿，只是，三对夫妻到底不齐心，后来过的也七零八落的，那时候保怡同我倾诉，我还笑她，倒插门的夫君好拿捏，有什么不知足的，如今看来，真是刀子不落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疼。”
“......”这半截晃却又听不懂了，闷半不知道如何接话。
唐憾儿也不管他懂不懂了，自顾自的往下，大概也是自己理一理思路。
“母亲原想要一个四五岁的女孩子，一来是自养大了亲近，二来也是留了后路，她自己毕竟年轻，不定几时就调养好了，还能生育——”
“哎？”晃急着问，“不是她身子亏了？”
“这哪得准，全凭她一张嘴，嘘——”唐憾儿把晃扯一把，佯怒道，“怎么还不改改你这傻气，在这寄人篱下，可别乱讲话了。”
着她又把声音放低，“还有啊，她既能过继我，便也能过继别人，我不信没人动过这心思，景家不曾听有女子，韦家却未必没有，那么大的家族，总有那旁支末系的丫头，韦爹爹还不上赶着推荐？听还有个姓郑的也是侧夫身份，同样是金户里出来的，少不得也琢磨过这事，哎，反正他们之间总是互相联姻，盘根错节的......不过嘛——”
唐憾儿苦笑了两声，“我这一来，把他们计划全打乱了，母亲在纠结到底指不指望我，给了权利怕收不回，不给吧眼下又没别人。况我这一出现，韦家郑家就不好再送人来了，来了岂不是明摆着分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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