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除夕，连着下了一星期的大雪勉强消停，苏家老宅上空阴云蔼蔼。
时寒喂苏辞吃过早饭，就去西边的偏院探望石南的妻儿。他们比时寒早来苏宅几，尽管时寒刻意嘱咐过管家行事要低调，避免给客人造成压力，但这对母子还是过得诚惶诚恐，眼瞅着一消瘦下来。
趁着过节，时寒给陆颂陆暖放了个假，叫他们暂停训练，跟上她一起去偏院。
石南的儿子比陆暖了几岁，乳名“石子”，肤色偏黑，看着有种寸劲儿。
陆颂最喜欢孩子，拿出零食逗弄石子几句，没一会儿就哄得孩子欢心，跟着他“哥哥”、“哥哥”地叫，陆暖则在一旁看着他们玩闹，时不时提醒陆颂几句。
时寒问石夫人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不出所料得到什么都不缺的回答，她看了看房间里锃光瓦亮家具，心想着这女人一是要把他们擦多少遍呢？
年夜饭她是肯定不敢跟着大家伙儿一起上桌的，时寒干脆不问，递了个眼神给陆暖。没过一会儿，俩大孩子带着石子在院子里玩起了打雪仗，把石夫人看得心惊肉跳，生怕他们一个不心毁了这里的一草一木。
“怕鬼吗？”时寒冷不丁问。
石夫人吓了一跳，然后摇了摇头。
“苏家祠堂缺个打扫的，你能去吗？”
石夫人愣了愣，然后点头可以。
“每周一次的清扫倒还其次，主要是每早上九点前要上香，最好还能在堂前诵诵经文，这些你也能做到吗？”
石夫人不觉有什么难度：“当然能。”
时寒颔首：“那你后就过去吧，薪资可以要也可以不要——如果不要薪资，我们会在你和孩子的伙食上做出相应补偿。到时候你和孩子可都要吃进肚里，不要浪费食物。”
石夫人脸色白了白，搓着衣角正想对不起，却听时寒正色：“现在，我要你去陪孩子们玩打雪仗。”
“什么？”石夫人怀疑自己听错了。
时寒却不再多，附身团了个雪球朝陆颂扔过去。
于是苏辞和张俊哲过来时，就看到一帮人满身雪渣的在院子里上蹿下跳，其中尤以陆颂最惨，活像是被人按在雪地里滚了又滚，狼狈又滑稽。
张俊哲先是被逗笑，然后看着陆暖一本正经指导着石子如何避开陆颂的雪球攻击，抱起双臂：“陆暖这孩子，也太年少老成了吧？”
苏辞：“时寒不也是？”
张俊哲就知道他开口要时寒，懒得再继续这个话题，跑去加入打雪仗阵营。
他一去，瞬间拉高了陆颂这边的战斗力，于是陆暖也无暇指导石子了，盯准张俊哲亲自上场。另一边石夫人体力不济退下去休息，时寒适时给她递了条毛巾擦汗，石夫人起先还有些受宠若惊，后来也不知道时寒跟她起什么，她的神色逐渐缓和下来，在石阶上坐着和她聊。
“管家对这位少夫人评价很高。”苏骆骋不知何时出现在苏辞身后，拍着他肩膀安慰道，“她比我们想象中的稳重得多。”
一般来，嫁入豪门的新妇在夫家短时间内难有实权，像管家这种心腹级别，不时刻监督促着少夫人已是难得。时寒现如今能轻轻松松调用苏氏资源，苏辞刻意纵容放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是她进兔宜，但凡是和苏家有关的，事无巨细她都向苏骆骋报备，对于苏骆骋做出的任何决定，只要苏骆骋不，她就绝不多问一句。
苏辞：“她一直能扮演好她想扮演的角色。”
就像有本教科书，她按照着上面公式把自己套进去，将一切运行得流畅又让人挑不出毛病，而她本人，则完美隐藏在公式里面。
“听你的口气，不像是在夸奖？”苏骆骋稀罕地看向儿子，心想你不是对这丫头喜欢得不得了吗？怎么会觉得她不好？
苏辞叹气：“她其实很不喜欢这个世界，留下来也只是为了我。”
苏骆骋：“你时候也很愤世嫉俗的。”
“我和她还不一样。”苏辞抬头望向空，“我经历过亲情友情，在人世间有很多羁绊，时候更多的是对人性阴暗面的憎恶，只要有人能来温暖我——就好比父亲您——我就还能相信这世界。”
“那她呢？”
“她原先只相信她自己，现在多相信了一个我，但是她依旧对这个世界没有感情。”
苏骆骋一针见血地问：“那她喜欢什么样的世界？”
“能接纳蜡像人，让蜡像人自主活着的世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将“蜡像人时寒”六个字深深埋葬在医生家属、苏氏少夫人头衔之下。
苏辞：“我能给她我全部的爱，但她不能只有爱情。她该去经历更多，认识更多的人，只有和不同的人产生越来越多的羁绊，她才能相信这个世界最终会成为她理想的样子。”
这也是之前他极力撺掇陆颂认时寒做姐姐的原因，陆颂还是很希望有个真正疼爱自己的姐姐的，而时寒——比起被人疼爱，她似乎更喜欢自己被人需要？
在目睹了两年前火灾案真相后，他甚至还想给她找一个和云夏性格相似的朋友，但……
“这太难了。”苏骆骋看向屋檐下面容尚存幼态的丫头，终于对她生出老父亲般的怜悯心，“如果她真的想要达到那个目的，你，我，整个苏氏，没有任何人能帮的了她。”
她必须、只能依靠她自己。
“我早就知道了。”苏辞垂头，掐了掐眉心。
看他这样苏骆骋就知道他不会憋着什么好话，果然没过两秒就听苏辞：“所以父亲，儿子还想再请求您一件事……”
……
晚上六点的钟声响起，苏家年夜饭热热闹闹地开席了。
先是儿子儿媳给苏骆骋敬酒，然后陆暖并着陆颂也以茶代酒敬了一杯，最后是张俊哲红光满面地了一箩筐子祝福语，哄得苏骆骋喜笑颜开，直接三杯下肚。
这场家宴堪比满汉全席，众人都在兴头上，于是一个个敞开肚皮吃，只可惜酒还未过三巡，一个惊消息令所有人都吃不下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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