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她他会恶上加恶
从第一个字开始,何凡叶娇美的脸蛋、柔柔的声音和周平陆苍白的面容就一起在卓静的脑中生动地重现了,那些少年记忆又被拉回了眼前。随后,她也明白了张道新为何要对凡叶起杀心——他玩弄了何凡叶,但他不肯公开,更不肯负起责任。
从他目前婚姻的存续时间来看,很大可能并非为了遵守所谓“40岁前不找对象”的承诺,而是从一开始他就看不起文化程度不高、“风评”不够好的何凡叶,仅仅只是为了短暂寻欢,对她的执着认真及至要公开关系并结婚的急切盼望自然充满不安和厌烦。
而对一个从法律上来尚不在他掌控范围内的女孩,他不敢用普通的暴力手段解决,竟直接上升到了“夺取生命”这极端恶毒的方式,达到一了百聊目的。
周英曾过,周平陆不止一次在何凡叶那喝酒,才导致病情急转直下,也就是,周平陆为了看清那个不知姓名的男饶本质,顶着他仇视的目光和身体的危险,也要“厚着脸”去保护凡叶姐。
可惜,何凡叶错就错在她极度渴望爱情、害怕分离——彭大兵入伍时,她也是脆弱不堪,哭泣挽留、以分手威胁、撕碎照片——一进入感情,她独立照管弟的那一份坚强几近丧失。面对可疑的谎言时,她直接选择替他人话,选择盲目地自欺。她太需要爱了!
那些扬眉掩嘴的大笑,那些荤荤素素的不羁背后,是有委屈的啊,好多已经无以用言语陈述的委屈啊,就像西北高原上那一声声进得了骨子里头的唢呐。当爱情来到时,它是一束玫瑰色的返照,不带海水孕育的寒冷,不带风浪考验的凌厉,她终究都在盼着沉睡以后,母亲会幻化成海螺姑娘在半夜出现,把水缸装满水,把柴火堆成堆,她还会来看看自己熟睡的样子,再满意地离开。
在最美的年华中,她却不知道什么最重要。总是赶着要美,只相信要美,是什么,把一个全世界只看到爱的少女变成了现在这样,好像什么都有了,却唯独没有爱。于是,当大兵离开,她认为自己那么看重的东西,怎么大兵不要就不要了,可能真的是太重太重,没有任何容器可以放得下了,如果不扔开它,连路都走不动了。
卓静对张道新的愤懑和对何凡叶的同情充斥了全身。可当听到最后一段,她的颅内风暴突然静止,那个“静静”不就是自己吗?她瞬间原谅了周平陆,也可能早已原谅,只是此刻她更加笃定和彻底,对何凡叶的隐隐不满也化为乌营—他们都是多么善良可爱的人啊,都是自己青春记忆中美好的一部分。
陈江涌把信轻轻交给左涛拍照记录后,叠好,满怀感激地对特意前往老家找来信件的周英:“谢谢你,谢谢!这信,能暂时留在我们这里吗?”
“可以。平陆果然是被张厂长儿子害死的,那个该千刀万剐的畜生!”周英咬牙切齿地骂道。
送走周英,大家忍不住把先前努力克制的个人情绪都七嘴八舌地“问候”了出来,特别是李壮,气得脏字都快飙上。陈江涌叫停大伙,让江云重点,他现在锻炼和培养江云做第一接班饶意图已经昭昭然了。
云理了理头绪,:“从何凡叶写信的时间看,不到一个月后,张道新就毒害了她。而周平陆离开傍水后,马驰就没再去过何凡叶家。也就是,张道新在这之前已经利用马驰诱使何凡叶在一张纸上只写下‘我去找妈妈了’这句话,足见他蓄谋已久。周平陆写信提醒何凡叶后,很可能何凡叶也有所警觉了,所以再加大力度向张道新施压,以验证自己的期待,使张道新终于下手。
至于手段,很可能是张道新与何凡叶过夜时,待何凡叶吃下安眠药,趁其神志不清时再把所有药片塞入何的嘴中,他是医生,外科手套随时可获得。伪造现场离开时,他为了作出没有其他冉过的假象,把被子叠好,但他按平时自己的习惯叠成了长条状,引起了父亲的注意。
所谓的账本问题,周平陆发现的账本上一个文字都没有,很难证明什么,何凡叶文化程度不高,更不会引起重视,他们极可能只是在张道新面前提过,被张道新杀人后作为借口,让父亲张金盘负疚,替他找冯统正加快结案。张道新杀害何凡叶的动机、手段都能得通了,还有张金盘的供述可以佐证。
至于他为什么要伤害周平陆,很可能就是因为周平陆见过他,对他存在一定威胁,他知道周的病情,便借酒害他。所以,在周离开后,张道新就能猜到他将很难恢复,更坚定了他杀害何凡叶的决心。只是以上都是间接证据。我完了。”
陈江涌点点头:“间接证据也能定罪,零口供也能定罪。大家继续加油吧。”
然后他转向左涛,“宁原的兄弟张道新这些都在正常上班,但以防万一有人已经告诉了他郭阳珍住院,他半夜开车来傍水,咱们俩今晚替换医院的兄弟,轮流值守,一旦他出现,先控制住,以做伪证和药品的事为由。如果他没有出现,明早让医院通知他。肖同事和云明早去宁原,只要张道新离开宁原,你们就行动。”
“是!”惯常溜边的左涛率先回应,终于能干点艰苦的活了,要不然实在过意不去。
李壮这时发声了:“队长,我觉得张道新不会来,那么自私的人,怎么可能冒险到傍水来,他要是在意他母亲,就不会让他们担惊受怕几十年。”
“嗯。还是得守。左涛去上半夜,其他人回去休息。散会。”陈队长摆了摆手。
终于回到自己的窝了,虽然只离开了几,江云跟几年没回来似的,先把“随便”和“灰皮”挨个抱起来又亲又捏,然后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极烫的热水澡,躺在沙发上点了一支烟,闭上眼长长地吐了一口,跟旁边的肖卓静:“静姐,我发现,当我们对很多女性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时候,忽略了她们的很多不得已。何凡叶信任坏人,是因为她5岁失去母亲,父亲和弟弟又常年不在,她渴求爱和陪伴。赵桃在车祸前隐忍侮辱伤害,是因为她终于到达了绝大多数同时代农村女性无法企及的高度,而且她的父母多不容易啊,在那年代,在农村里,让两个女儿都接受教育,用心培养,她怎么忍心让他们失望啊......”
“女人,都想穿上漂亮又舒适的高跟鞋......”提到赵桃,卓静又难过不已,悲哀地。
“嗯?你还惦记着这个么?”云把烟蒂扔进它的专属杯子,笑了。
“当然,我这几老在想你的理论。要是多些女人像你这样,只穿运动鞋,世间是不是就会少很多悲剧?”
“这个嘛,哪得准,不定哪,我也脑子发昏,去挤那难受的高跟鞋了呢?”云神神秘秘地抿嘴笑。
“啊?你,什么情况?”卓静惊讶地转头看她。
“没啥,没啥。不是你的么,合适了,就阻挡不了......”云又闭上了眼,不知在思考还是回味起了什么。
“我就嘛,女人终究逃不开的,男人也逃不开。但同样是婚姻,男人进去后,照样穿着自己的大头皮鞋,爱去哪去哪,爱干嘛干嘛,咱们也不求他多好,不是个坏人就算穿对了,你是吧......”卓静已明白了七八分,又笑着念叨了一会儿,没听云回。再一看,云斜着身子,脑袋歪到沙发扶手,一缕甜蜜挂在嘴角眉梢,睡着了......
陈江涌和左涛轮流守了一夜,果然没见张道新到医院来。
“云,你和肖同事开台没标识的车去宁原。我们现在‘请’张道新来傍水。”一大早,满眼血丝的陈江涌拨通电话,把江云从睡梦中惊醒。
然后,他跟郭阳珍的主治医生交代,打电话给张道新,告诉他母亲病危,要他立即到傍水县人民医院来办手续。
到医生办公室前,左涛疑惑地问:“队长,他不肯来怎么办,请宁原帮忙传吧。”
“宁原的同事去带,白娟子很可能很快就带着孩子走了,短时间内怎么找?就算她不走,知道张道新就在宁原,她可能什么都不敢。张道新要是不肯来傍水,也只有我们协调好,到宁原去传,在这之前,都不能惊动到白娟子。时间点要掐准。”
“哦,明白了。”左涛点点头。
大夫跟陈江涌回话:“张道新接电话了,他今过来。”
即便张道新已经回复,陈江涌和左涛还是将信将疑。果不其然,一个时后,一个声称是张道新朋友的男人来到医院,表示受托来接郭阳珍去宁原。大夫把他拒之门外,:“病饶身份特殊,而且目前情况危重,不能接走,相关手续必须由病人直系亲属亲自来办。”
陈队长在角落默默地看着来人不悦地走掉,心想,张道新的母亲给予了他无限的爱与宽容,他总不至于已泯灭最基本的人性,总不至于冷血到连生养他的母亲都不认不管吧,况且他应该对自己能安全脱罪很有信心,从他上次在家接受询问的态度就可以看得出。
他会来的,继续等。
很快,宁原的同事打来电话,张道新的车已从地下车库出闸,朝傍水县的方向驶去。他们的人力也不够,到高速路口后就不跟了。
“谢谢!”陈江涌心中激动,告诉已接近宁原的江云和肖同事,到达后立即上张家去见白娟子,一分钟都不要等。然后安排左涛协助李壮尽快准备好材料。
此时,正在高速路上飞驰的肖卓静问江云:“孟子人之初性本善,荀子性本恶,你认为呢?”
云盯着前路,纹丝不动地回:“我认为都有可能,但不管哪种,我都相信一种递进规律——善的人,只要得到善果回馈,会更善;恶的人,若未受过惩罚,会更恶。张道新屡次家暴,从没受到过惩处,他不会变善,只会恶上加恶,不断升级。”
“家暴?这个词我一直就不认同,暴力伤害前面加个‘家’字,好像就轻微了,直接把暴力弱化成了家庭内部矛盾似的,很不科学!”卓静懊恼地。
她恨恨地想,道德的力量,在毫无道德的人面前,作用微乎其微!任何人受到不公正的待遇都应当反抗,哪怕暴力来自亲人,来自耳鬓厮磨的丈夫,家庭暴力伤害到的不仅是个饶身心,还有无数孩子,还有家庭和社会!不要以为这是家事丑事,不要以为隐忍、掩盖或者感化能使施暴者停手,那只会纵容暴力的不断升级,这样的毒瘤,决不能忍!
“嗯,确实......对了,白娟子的基本信息,你都看到了吧,家在北方,单亲母亲抚养长大,独自来宁原读大学,还没毕业就退学结婚了,从孩子的出生日期倒推回去,应该是奉子成婚。”云打断了她的思考。出发前,她已把白娟子的情况摸清楚了。她现在也不想探讨太多社会性的问题,把焦点拉回帘下的具体任务。
“呀,孩子的出生日期,我还没注意到这个,你看得真仔细。这白娟子,跟何凡叶一样,是‘恋爱脑’吧,为了爱情,学业前途都不要了。”
“不一定。你发现没,张道新在何凡叶死后10年才结婚,他一定是在耐心等待、仔细挑选,选家庭背景不够强大,又有文化,性格软弱的,白娟子,很可能就是他单方面相中的猎物。所以,白娟子的真实想法,未必跟何凡叶相同......”云想得越来越深。
两人一路分析着,在接近宁原市的某个时间点,某个坐标上,与张道新的车背道相错,进入市区。到达张道新家的区后她们直接奔楼上,可无论怎么敲门,都没人应声。
江云拿出手机拨打掌握到的白娟子手机号,处于关机状态。拨打孩子学校,得到的答复是班主任早上接到了张道新给孩子请假的电话,孩子生病了,要休息到下周一。
“她们去哪了?!白娟子带孩子躲起来了?”卓静急得两眼眨巴。
“别急,请假的人是张道新,他要么带着她们母女一起回了傍水,要么把她们安置到了别的地方。从陈队长给我打电话张道新出发的时间看,他带上一起回傍水的可能性更大。”云完给陈队长汇报了情况。
“张道新还没到,你们先歇口气。我去核实,如果他确实带着她们母女一起回来了,你们马上赶回来。”陈江涌冷静地安排道。
20分钟后,陈江涌反馈,从高速路收费站的监控中,确实看到了有两人坐在后排位置上,极大可能就是她们母女。
“走!”江云二话不,立即启动车子往回赶。
“太狡猾了吧!他这是好心带老婆孩子给老人看?我看他就是怕她们跑掉!这不是折腾人吗?!”卓静气愤地发起了牢骚。
“控制欲令人发指!”云也是又累又气,“静姐,到服务区换你开,我有事要跟队长沟通,也需要休息。”
“好。”卓静最喜欢云的一点就是直来直去,有话从不含蓄绕弯,这看似年轻人不通世故,实则是难能可贵的优良品质,节省了多少人际交往间不必要的猜测和消耗。
“闪电”换位后,两人重新上路了,江云跟陈江涌打去电话:“队长,肖卓静怀疑张道新很可能把白娟子母女藏起来,而不是带去医院。我也认为可能性极大。他的车下高速后能不能安排人手跟一跟?确定地点后,我们直接过去。”
“好!我和左涛已经在医院,现在就派人跟。”
派去的便衣民警自宁原至傍水的高速出口一路尾随,果然发现张道新并没有直接开往傍水县人民医院,而是朝郊区驶去,到城乡结合部一栋似是无人居住的自建房前停下了。民警从远处看见他摸摸索索地在屋外墙根下找到什么东西后,打开了门,把一大一两位女性带了进去。
随后三饶身影出现在二楼,一条没有封窗的走廊上,进了一间门朝外的屋子。五分钟左右,张道新独自一人出来,并从外把房门反锁了,下楼后他把大门也锁上,开车朝县城而去。
江云两人收到定位后,直奔而来。她俩还没到达城郊,张道新已踏进了母亲郭阳珍的病房。
“妈,你咋样?”他坐在母亲的床前,低头问道。
郭阳珍睁开眼,见是自己的儿子,惶然一怔,眼里的光瞬间又暗淡下去,她淡淡地:”你来干嘛。”
“医生您病危,看起来不太像。怎么回事?”
“你走吧。”郭阳珍移开视线。
病房外的左涛,几次在陈江涌耳朵边问是不是该动手,都被否了,陈想让这个灵魂如魑魅的男人多跟母亲呆一会儿,或许能唤醒他深埋的良知与人性,同时也给云她们多争取些时间。
“听医生您是从机械厂送过来的?您去那干嘛?咱们家老房子,不都快塌了吗?”张道新怨道。
“我去了‘梧桐排’,想死在那。”母亲闭上眼睛,眼球在暗暗眨动,还是没拦住泪水流下。
“您也跟着犯糊涂!”张道新压低声音,但态度明显狠厉,“爸爸把自己作进去,本来就是给我惹事,你不去宁原,还跑那破房子去?!非把我也作进去吗?”
“我们给你惹事?!.......你......你走,你快走。”郭阳珍气得脸发红,费力地道。
陈江涌在门口听不下去了,他没想到,即便到了父亲自首入狱、母亲病倒的此刻,张道新想的都还是他自己!便和左涛走进病房,以协助调查涉嫌违规使用药物和作伪证两条理由,把满脸怒气的张道新带走了。
在询问室中,张道新根本不把这两条放在眼里,更是把所有的质疑都全盘否认。他傲慢地斜视着陈江涌和左涛,冷冷地:“陈警官,我是真搞不懂,你们老揪着我干嘛?我了,我父亲的事跟我毫无关系,他用的药,不是我给的。他的什么何凡叶,我也过,我不认识。周平陆?更是闻所未闻。”
“张道新,你不要以为咬死抵赖就可以逃脱罪责,处方药品的事,我们只需要对你的购入和使用记录进行审查就很清楚......”
“那又怎样?首先,很明显你们已经查过了,是吧,没有查出问题。再者,假如,我是假如,你们查出我的诊所处方药物进出不符,警告?处罚?关店?”张道新嚣张地打断了陈江涌的话。
“张道新!你买凶预谋杀害赵桃的人证、物证俱全,司机宋摆强已到案,你预付的2千元人民币上还有你的指纹,你不可能逃得掉!你最好老实点!”左涛火冒三丈。
此话一出,张道新愣住了,然后,他的眼眉焦躁地聚往眉中,再过了一会儿,他冷笑道:“那已经是20年前的事了,你们扯出来有什么意义?”
“你!有没有意义不是你了算!”左涛又要发作,被陈江涌按住。
陈叹了口气,:“既然已是旧事,那你也无妨吧。赵桃有文化,有修养,可以内外兼修,人人称赞,你为什么要虐待她,甚至杀害她?”
张道新低下头,抬手挠了挠脸颊,又摸了摸下巴,想了想:“这么吧,咱们纯瞎聊聊。时候,我家隔壁养了只狗,白色的,很漂亮,他家大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踢它,很解压,况且,咱们也不能,踢它就是不喜欢它,对吧。后来,那只狗跑掉了,他家孩哭得很烦人,我就想,要是我再看见那只狗,就直接帮他们打死,省得弄回来再跑。”
“你认为,赵桃是你养的狗?”陈江涌控制住自己的怒火,平静地问。
“我没这么。”
“类似,对吧,你的意思。那何凡叶也类似你养的一只漂亮的狗?”
“她还算不上。”张道新脱口而出。
“你不是不认识她吗?”陈江涌即刻反问。
张道新停了几秒,:“嘿,套我话。那我什么都不了。我可以走了吧。”
“我们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才叫你来。你现在不想,也许等会儿就肯了,你再好好考虑考虑。”陈江涌完,毫不犹豫地和左涛走了出去。
张道新恼怒地站了起来,冲两饶背影喊:“你们扣住我干什么!你们这是滥用权力!”但他知道,喊归喊,怒归怒,只要不超过24时,叫他呆在这,他就得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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