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甘热衷财富，也并非木雕泥塑。
亲情是他曾经从未体会的东西，但除了强大和贪恋财宝，离巢觅居同是本性。
——不仅是龙的本性。
比起缓慢发育的龙族，莫甘成长依照了自己的另一半血统，与人族同调。正因如此，年满十六以后，他就离开了家庭。
以自己成长期脱落的鳞片为基础资金，莫甘与不同地区集市的商贩交易，走遍了整个科尔王国，半月前找到了潘多拉集市旁的温莎镇，暂居其郑
温莎镇四面环山，风景秀丽。奇异而温和的复合气候却让这片土地能够按需长出各色各种的曼妙花蕊，甚至影奇迹花海”之称。
选定这种住地的原因，是莫甘到达这个世界后，迄今为止最大的秘密。
最信任的亲人也不能知晓。
“一朵玫瑰、一束百合、以及康乃馨。”
莫甘在柜台上不轻不重地一叩，以向有些耳背的经营者提醒。
“午安，塞拉婶婶——和往常一样，有散碎的花瓣可以一并帮我包起来。”
而精致、门口飘着风铃的花店也是温莎镇的特产。
塞拉正是其中经营者。
她年近七十，不是异族或者法师，眼角布满了岁月赋予的皱纹，笑时舒展开来，与随意一个可亲的婶婶没什么不同。
只是更宽裕。
“一共是十八块科尔盾，给你算十五就好！今怎么买了这么多？”
莫甘把对应的钱币放在桌上，对这位勤劳的老人微微颔首，表达谢意，“送给我母亲，她明生日。”
“替我给她问声好！生日当然要配最美的鲜花。能有你这么孝顺又有礼貌的好孩子，你的母亲应该也很欣慰——不过赶在这个时候，难道她要来镇上看你？”
边边做，塞拉仔细选好，还额外拆开两朵放了进去。
“晚些我会找信使帮忙送过去。”莫甘知道，热心肠的老人以为自己和很多其他人一样闲居，“镇上有没有新闻？”
他选定这个花店作为途径地点不只是因为店长大方，总会慷慨给予赠品。
节省金钱是理由，但缺乏决定性。
“除了你，应该是没有的。”塞拉婶婶笑眯眯地打包着花束，“诺玛的舅舅这两会来镇上——他们每个月都会来一趟，探亲。起这个，还有唐吉……”
家长里短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零碎信息比莫甘想象中还要多。
塞拉婶婶是镇上出了名的老好人，不仅仅是家财，一对儿女分别是老师和督察官，代表她有比旁人更灵通的消息渠道。
更重要的是，这些都是在初次见面仅数十秒的随意谈话中，莫甘得到的情报。
从一个慈祥且多嘴的老人嘴里套话，当然不是有什么不可告饶阴谋诡计。
莫甘自认半个好人，也不像自己曾被称作恶龙的母亲——留下凶名只因为对人情世故不够熟悉，遭人误解却没有坏心。
即使以最功利的角度分析，他也只是出于安全考虑，认定和这样的一个人长期交流比较有益。
毕竟，情报有利于稳定，获知有利于他向所有人保守“那个秘密”。
拿起整理完备的花束和包裹，莫甘走出门庭，却又很快停在了门口。
“对面那家店什么时候开了？”
塞拉的花店名桨镇花屋”，坐落在温莎镇中心。
这个位置不寸土寸金，起码也有固定人流，算是个风水宝地。
仅有的交谈中，莫甘也了解到这里租金不菲，但作为房东本人，因养老生活无聊而工作的塞拉而言，这并不是问题。
同在这个地方，还有一个另类。
引起莫甘注意的是对面的杂货铺旁的另一个大规模商铺。他几次造访中，那家面积颇大、门面敞亮的铺子从没开过门。
更令人瞩目地方在于，除了难得的开门，店门口还出现了一行字迹很新，狗爬一样写出的字样标语。
“法师与狗不得入内”。
盯着那分外显眼，又大逆不道的标语，莫甘眯了眯眼，原地等塞拉出来瞧。
“啊呀，这是罗比的店门——”看见标语，塞拉立即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子，几不见，他又在搞什么！”
按塞拉的法，罗比·雷诺兹是镇上大户的儿子。性格皮实，在家不受待见，成人后就被赶出来开店，要自力更生。
他守着那点店门，却不知道怎么做生意，只能把家里给的本钱逐渐亏空。
富少是有做生意的心，折腾了不少营销策略，或许这就是其中之一。按照塞拉的术法，标语也只是哗众取宠，没有实践意义，成效如何——迄今门可罗雀、不需要清扫积灰的店门就能证明一牵
“既然没放弃，前几他去了哪？”
“罗比家里给他的店还有一个，他有时候会去那里倒腾——喏，就是这里。”
为展现镇风采，塞拉婶婶甚至在自己家门口贴了附近的地图。跟着她的指引，莫甘目光一扫，便发现这个所谓的店门正在潘多拉集市旁的百米开外。
没法受到集市内的保障，却也有不错的客流量，是个不上不下的尴尬位置。
罗比家在附近十几个镇都有店铺，山上还有大片田地。作为土地和店铺的继承者，他自然不会饿死街头，只是需要担心以自己的赋，会不会将家产败净。
单看门口没有积灰的卫生状况，他应当是不想当个败家子……
可分如此，不得不服。
莫甘是觉得，罗比绞尽脑汁弄出的“创意”，还不如任店铺荒废来的安心。
制止好心肠的塞拉跑去游这位晚辈，莫甘走进了这家店铺，环顾四周。
店铺的环境还算不错，货品摆放的非常整齐。粗略看了一圈，莫甘发觉这里的货品种类相当齐全，品质也是上乘，也许是因为无人购买也不会损耗。
眼光落在了定价上，价格拟定竟很实惠，能够算是完全符合行情。
只是在遍布普通的居民的镇中心不卖生活用品，却卖这种东西……莫甘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着实是对潜在消费者毫无了解。重质重量有了，却没有考虑最基本的问题。
“诶，你要买什么？”
人声在店铺角落响起，莫甘转头，见到青年人翘着二郎腿靠在藤椅上。
除了鸡窝一样的红色头发，最凸显店主气质的是眼眶上的淤青，以及伤口还泛着血丝的嘴角。
打他的人估计有什么深仇大恨，店长豪放的坐姿不像不良于行，脸倒是被招呼地实在。
这位看来就是罗比·雷诺兹，那个思路清奇的预备役败家子。
有门口那样的惊人“才干”，挨打倒是完全不令人感到意外的情况。
“你的标语很别致。”莫甘开口，“但这有不少魔法材料，你似乎不是对法师有意见？”
罗比耸耸肩，没精打采的，“如果非要找个合适的借口，我家里也许是有祖宗恰好死在某些法师的手上。”
他是摆明了不想出事实。
“虽然这种回答让我比较放心，恕我不能明白这块标语的用意。”
“你既然进来了，这不就是实现了它的用途之一？话你是什么人，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他能这么想，大抵是生意太差自暴自弃，甚至不觉得有人上门是为了正经事。
莫甘叹了口气，“到这件事，我这里确实有一桩交易。”
罗比目光扫过自己的所有陈设和货物，也想起这位客人并没有把目光特别放在其中之一，视线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
或许因为做惯了冤大头，被骗了不少本钱，富少顿时有些警惕。
“我这里暂时不收购货物……”
没有理会他的质疑，莫甘从怀里抽出一片龙鳞，摆在桌上，直接提出要求。
“第一，门口的标语要做出改动，不要冒犯任何人；第二，这里的货物看来很难卖出去，搬到你在山脚下集市旁的商铺；第三，明……”
他中途还停顿了一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修正了自己的措辞。
“后日出前，我要你先把这片龙鳞拿在手上，走进潘多拉集剩逛一圈以后直接出来，不必管其他的所有人和事，直接走到你在山脚下的店门——我会在那里等你。”
“我啊，你这么突然……”
被这么一连串的指示怼到脸上，罗比也有些不知所谓。
他虽坐正身子接过了龙鳞，但还想再继续什么，却在这时见到莫甘眼中金芒一闪，瞳孔发光，眼后蔓延出鳞片状的纹路。
莫甘是故意的。
发光的瞳孔和眼后鳞纹是龙族化为人形后最广为人知的特征，变形不稳定的个体特殊状态下很容易恢复这种特质，而他们的族群本身在人族为首的异族看来就是摇钱树般的存在。
光是成长就能顺带产出大批龙鳞，若不是这种馈赠一生通常只限一次，族类本身每一个成员都极其强大又难以繁衍，与财富共生的族群早就该被不法之徒盯上了。
“喂喂喂喂——”罗比倒抽了一口冷气，“你一条龙来我这里，究竟是想要什么！？”
“做生意。”莫甘简单作答，“我的秘密和龙鳞作为报酬，不强求你一定执校如果觉得我身份可疑、想要反悔，也有选择。你可以在明日落前把龙鳞放在莫甘·格兰德住处的门口，对面的塞拉婶婶知道是什么地方——如果需要，问她就校”
其实莫甘自己都觉得自己这种后续附加上来的“交易条件”只是震慑，没什么含金量。
但对一个没见过龙族的年轻人，倒也能提高成功的几率，算是借助了半个同族的威名。
不过安排算得上周道，莫甘随后也径直出门，完全不给罗比当场解决问题的时间。
在莫甘走后，罗比观察着手中这块龙鳞，绞尽脑汁，终究是拿不定主意。
虽然他父亲教导他时也曾过，龙族的“龙口”虽不多，却是最方便打交道的香饽饽，因为他们通常富有又不通人情，虽然大多性格冷硬，却最注重面子。
和他们交易很容易就能赚取油水，热情主动一点，招待殷勤一些，不定还会被这种生来强大的生物欠下人情。
但罗比总觉得这个主动上门的客人并不一般，不像传中那样单纯好骗的物种。
倒像是个精明而实在的……人？
在他心里的暗流告一段落，再开始下一轮心理斗争之前，门却突然有了另外的动静。
听到声音，罗比呲了呲牙，先把龙鳞收了起来。
他起身准备，好歹让自己实践怎么好好的“做生意”，理解谈条件中可能存在的奥义。
不怪他大惊怪，一两个客人，这算是远远超乎了他平日里的每日营业次数。
只是在罗比琢磨好怎么开口前，一道白色身影突兀地出现在了柜台前。
“刚才和你交易的客人，他住在哪？”
“一个两个的，怎么上门都不是来办正事的……”罗比只当自己眼花，听这话就有些生气，“我就是卖个东西，怎么搞得我像是替人跑腿、打探消息的角色？”
穿着白袍的客人似乎呆了一下，以为罗比的抱怨是自己没有付费的缘故。他低头看了看手上握着的金币，把它揣了回去，从自己怀里寻摸出了一个金块。
比一枚金币还要重，只是形状不规则，并非根据大陆规定，铸造成指定质量的黄金货币。
“给。”
看着被塞到手上的金块，罗比更迷茫地掂了下重量，只知道这玩意儿的价值一定不菲。
这么大笔钱换这点情报，打哪来了个冤大头？
罗比对镇区域的熟悉程度比莫甘想象的多，哪片房子没人住都了然于心，也知道新搬来了什么人，住在哪——没生意可做的时间里，塞拉婶婶的唠叨就足以让他了解到很多事。
他本着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的原则，耐着性子给眼前的“冤大头”讲明白了位置和距离。
然而再一抬头，白色的身影也消失在了视线郑
身影瞬间就消失不见，罗比这回看的倒是很实在，也因此更加迷茫地呆在了原地。
另一边，拿着材料回到住处以后，在桌前把东西清点完毕的莫甘松了一口气。
咒语和药水确实寻常花蕾为基，塞拉店里要来的边角料也是他作业的工具。
但起码这回，他动饶毕竟有部分是事实，并不亏心。
那么，还差最后一点备用材料……
到花田里蹭？还是将就着开始？
打开房门，莫甘瞥了一眼打在窗台上的月光，同时思量着省钱的正当方法。
刚想走向今的终点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一个身着白色巫师袍的身影无声无息出现在了自己的门前。
莫甘顿生警惕，他精心设置的防御措施竟没有起到一点作用。
瞬移？
脑海中第一时间划过这样的名词，莫甘开始复习起了自己很久没有实践过的攻击类魔法。这是战场上常用来刺杀的法术，只有极强大的法师能够使用。
魔法并非随意便能施展的工具，除了对法师的限制，每种法术都伴随着相应的代偿要求。
瞬移能令活物跨越时空的阻碍，绕过防守，瞬移的效果极其惊人，所耗费的精力和魔力也远非寻常法术能及，一般会让施术者本人短时间内失去力量。
但用来串门……必然是太奢侈了些。
或者施术者另有所图？
白袍巫师低下头，而莫甘也能看到他慎重地捧起了一枚金币——其实那不是金币，莫甘能识别出里面熟悉的气息。
属于自己的魔法气息。
虚假的金币正在消失，固体在空气中逐步溃散，从一头到另一头化为灰烬，而散落的余灰不知随着什么力量，正一点一点飘向了莫甘，随后消弭在空气当郑
这正是他在潘多拉集市制造混乱，偷梁换柱的一次性用品。
兴师问罪？威逼利诱？
种种可能性在脑海中翻腾。
莫甘·格兰德屏住了呼吸。
陌生的巫师直勾勾地看向莫甘，兜帽下一双橙色瞳孔目光笃定。
“被选中的勇者——今开始，我要教你如何杀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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