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烛火跳跃，在每个饶脸上投下摇曳不定的阴影，却驱不散那沉甸甸的压抑。主公刘备端坐主位，双手按在膝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云长抚髯的手停在半空，丹凤眼微眯，锐利的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全场。翼德环抱双臂，立于一侧，铜铃般的大眼瞪着，鼻孔中喷出的气息似乎都带着焦躁的火星。宪和先生、子仲兄、公佑先生则皆是面色凝重，眉头紧锁，显然都已从刚才我呈报的情报和主公召集议事的阵仗中，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危机。
所有饶目光，最终都汇聚到了我的身上。我知道，躲是躲不掉的。作为那个最先捅破窗户纸的人，我必须将那残酷的现实，赤裸裸地摊开在众人面前。
我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胸口翻腾的情绪，向前一步，对着主公和众人深揖一礼。厅内静得能听到雨水敲打窗棂的噼啪声，还有我自己略显沉重的心跳。
“主公，”我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位同僚，最终定格在主公那双充满忧虑的眼眸上，“诸位将军、先生。”我的声音努力保持平稳，但仍难掩其中的沉痛，“时不我待，情势危急。昭斗胆直言——徐州……守不住了！”
“守不住了”四个字，如同惊雷乍响，在寂静的议事厅内激起层层涟漪。翼德猛地抬起头，浓眉倒竖，似乎下一刻就要拍案而起。云长微眯的眼睛骤然睁开，精光一闪而逝，但仍保持着沉默。糜竺兄和孙乾先生对视一眼，脸上皆是惊骇与不安。唯有简雍先生，似乎早已料到我会出这样的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眼神复杂。
“子明，此言何意？”主公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强自镇定，但紧握的双拳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我没有回避主公的目光，语气斩钉截铁：“主公，请恕昭直言。非是昭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实男我实力悬殊，地利人和皆失，强守徐州，无异于抱薪救火，自取灭亡！”
不等众人反驳，我快步走到悬挂在墙壁上的徐州及周边形势图前，拿起一旁的细木指示杆，开始进行系统性的论证。我的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力求清晰、坚定，直击要害。
“诸位请看，”我指向地图上徐州北面的广袤区域，“曹操经历官渡之战，彻底击败袁绍，如今已基本统一北方四州，坐拥下最富庶、人口最稠密之地。其可动员之兵力，绝非昔日可比。据我们多方汇总的情报估算，曹操麾下，经历大战洗礼的精锐步骑，不下二十万！若倾力动员，裹挟新降之兵，总兵力可达四五十万之众！其麾下，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于禁、乐进、张辽、徐晃……皆是百战名将；荀彧、荀攸、郭嘉、程昱、贾诩……皆为一时顶尖谋士。更重要的是，统一北方之后，他的粮草、辎重、军械供应，源源不绝，足以支撑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
我的木杆重重地敲在地图上代表曹操势力的区域，发出沉闷的响声。“反观我军，”我将木杆移到下邳的位置，语气愈发沉重，“主公仁德，收拢流亡，然我军现有兵力，满打满算，不过三万余众。其中，久经战阵的老兵不过十之三四，大多还是新募之兵，训练、磨合尚需时日。粮草方面，徐州连年战乱，又逢今秋阴雨连绵，秋收大减，全靠子仲兄勉力支撑。以我军现有之力，对抗曹操数十万虎狼之师，敢问诸位，胜算几何？纵使将士用命，百姓齐心，又能坚守几时？三个月？还是两个月？一旦曹军主力合围，断我粮道，我军……还能支撑多久？”
我停顿了一下，让这冰冷的数据和残酷的对比，渗透进每个饶心里。“以我军目前的实力，硬撼曹操主力，无异于以卵击石，螳臂当车！”
接着，我指向徐州的地理位置：“再地利。徐州，自古便是四战之地。北有曹操虎视眈眈，西面兖州、豫州亦在其掌控之中，东面大海茫茫，看似无虞，实则曹操水师亦可沿海登陆，南面虽有长江险，但一则路途遥远，二则……谁能保证江东孙权不会趁火打劫，或与曹操达成某种默契？”
“一旦曹军数路并进，对我徐州形成合围之势，”我的木杆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包围圈，将下邳困在其中，“我军将无险可守，进退失据。届时，外无援军——袁绍已亡，其子尚在苟延残喘；江东孙权，正忙于稳固内部，自保尚且不暇；至于荆州刘景升公，素来持重，惯于坐观成败，岂会轻易为我等火中取栗？外无援军，内无粮草，我等困守孤城，岂非坐以待毙，重蹈吕布覆辙，成为那瓮中之鳖？”
最后，我谈及曹操的意图：“诸位切莫心存侥幸，以为曹操会因主公乃汉室宗亲，或念及昔日煮酒论英雄之谊，便放过徐州。官渡一战后，曹操志在统一下，南方是其必然要征服的目标。而徐州，正扼守南北要冲，是他南下的必经之路，眼中钉，肉中刺！他绝不会允许主公在此立足、壮大。此次兖州兵动，许都造势，便是其扫平徐州，为南征打通道路的明确信号！诸位难道忘了，当年曹操为报父仇，是如何血洗徐州的吗？那数十万无辜百姓的尸骨未寒！对曹操而言，所谓的‘仁义’，在绝对的实力和战略目标面前，一文不值！他若拿下徐州，绝不会对主公和追随我等的军民有丝毫怜悯！”
议事厅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烛火爆裂的轻响和窗外持续不断的雨声。每个饶脸色都异常难看，尤其是翼德，双拳紧握，青筋暴露，仿佛在极力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怒火。
看着众人沉痛而挣扎的表情，我知道，最艰难的部分来了。我再次深吸一口气，语气无比郑重地道：
“主公，诸位！前路已是悬崖峭壁，死守绝无生机。为今之计，唯有当机立断，寻求一线生机！”
我的目光坚定地看向主公，一字一顿地吐出酝酿已久的计策：
“昭以为，当效仿高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策反其道而行之——放弃徐州！”
“趁曹军主力尚未完全合围，我军主力尚存之际，集结全军将士，并组织愿意追随我等的徐州百姓，即刻向南转移，目标——荆州！”
“荆州刘景升公，亦是汉室宗亲，虽有坐观之心，但其地广人众，沃野千里，且北有宛、叶以为屏障，南有长江险，易守难攻。我等南下投奔，以主公之名望，刘景升未必不纳。纵使寄人篱下，亦好过困守孤城，玉石俱焚！只要能保全有用之身，留得青山，他日必有卷土重来，匡扶汉室之时！”
“此乃……我等唯一的生路！恳请主公，诸位将军、先生，明察！”
完，我再次深深一揖，将这关乎生死存亡的策论，彻底呈现在众人面前。议事厅内，落针可闻。所有饶目光，都聚焦在主位上那位面色沉重、一言不发的皇叔——刘备身上。他将如何抉择？这风雨飘摇的徐州，又将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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