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风雨，终归于晨曦的平静。
翌日，光微亮，寝宫外的庭院已是一片生机盎然。
昨夜的阴霾仿佛被清晨的阳光驱散得一干二净，空气清新，带着草木的湿润气息。
苏妲己几乎一夜未眠，怀中抱着九，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确认九的呼吸彻底平稳，身上再无半点不适，他才略微松懈下来。
饶是如此，他依旧不敢深睡，时刻留意着九的动静。
九却是恢复得极快，苏妲己那蕴含着奇特生机的法力，不仅治愈了他的伤势，似乎还让他精神更胜从前。
刚蒙蒙亮，家伙就醒了，在苏妲己怀里拱来拱去。
“爹爹，饿……”九的声音奶声奶气，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
苏妲己立刻清醒过来，低头一看，九正睁着一双黑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着他，九条蓬松的尾巴在身后轻轻摇晃，不见半点昨日的萎靡。
“九醒了？身上还疼不疼？”
苏妲己连忙坐起身，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九的身体，确认那些狰狞的伤口已经完全消失，只剩下一些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粉色痕迹，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不疼啦！九要玩！”
狐狸着，一骨碌从苏妲己怀里钻出来，在柔软的龙床上蹦跶了两下，显得活力十足。
苏妲己看着他活蹦乱跳的样子，心中最后的一丝阴霾也散去了，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他揉了揉九毛茸茸的脑袋：“好，爹爹带你出去玩。先用早膳，然后去院子里。”
早膳过后，苏妲己便带着九来到了庭院。
此刻，庭院里已经很是热闹。
八位公主，也就是九的八个姐姐，也都被各自的宫男抱了出来。
她们的形态与九不同，尚是人类婴儿的模样，粉雕玉琢，煞是可爱。
只是每个女婴身后，都拖着九条毛茸茸的尾巴，头顶上也有一对微微颤动的狐耳，昭示着她们的血脉。
这些尾巴和耳朵颜色相同，全是白色，还点点粉红色，煞是好看。
“呀呀！”一个穿着鹅黄色肚兜，长着九条橙色尾巴的女婴，正伸着胖乎乎的手，想要抓住面前宫男递过来的拨浪鼓。
“咿咿！”另一个有着粉百色耳朵和尾巴的公主，则被一位俊秀的宫男高高举起，发出咯咯的笑声。
宫男们个个身着柔软的丝绸便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心翼翼地照料着这些金枝玉叶。
他们或轻声细语地哄着，或拿着各种新奇的玩意儿逗弄着，庭院中充满了婴儿的咿呀声和宫男们温柔的低语，一派祥和温馨。
九一来到院子，就像脱了缰的马驹，撒欢似的跑了出去。
他如今是只通体雪白的狐狸，四肢矫健，动作敏捷，在草地上东嗅嗅，西闻闻，九条尾巴在身后得意地翘着，像一朵盛开的雪莲。
一个宫男见状，笑着从怀里取出一个用藤条编织的球，里面塞了些会发出声响的彩石，正是孩子们喜欢的团子。
他轻轻将团子抛向九。
“嗷呜！”九眼睛一亮，轻巧地一跃，准确无误地用脑袋将团子顶了起来。
团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他又迅速追上，用两只前爪抱住，然后在草地上滚来滚去，玩得不亦乐乎。
九条尾巴随着他的动作，时而像孔雀开屏般散开，时而又收拢起来，护住怀里的团子。
不远处，一只胆大的山雀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落在了一株海棠树的枝头，歪着脑袋好奇地张望。
九发现了它，立刻丢下团子，弓起身子，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咕噜”声，尾巴尖轻轻晃动，一副准备捕猎的姿态。
那山雀也不怕，反而“啾啾”叫了两声，扑棱着翅膀，故意在低空盘旋，逗弄着九。
九被它挑衅，更是兴奋，追着山雀在院子里兜起了圈子。
他时而腾空扑跃，时而伏低潜行，动作灵巧无比。
山雀也机灵得很，总能在九快要抓到它的时候，翅膀一振，倏地飞高一些，惹得九在下面“嗷嗷”直叫，却又无可奈何。
几个宫男在一旁看着，都忍俊不禁。苏妲己站在廊下，看着九这般无忧无虑的模样，心中充满了暖意。
昨夜的惊心动魄，仿佛已是隔世之事。
就在这时，庭院的月亮门外，探进一个纤细的身影。
武灵站在那里，神色有些局促不安
。她今日换上了一身素雅的浅绿色襦裙，火红的双马尾也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不像往日那般张扬。
她脸上未施粉黛，眼下还有着淡淡的青黑，显然昨夜也没有休息好。
她手里捧着一个巧的食盒，指尖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
她望着院内嬉戏的九，眼神复杂，既有欣慰，更多的却是愧疚与忐忑。
昨夜，她被无视的滋味，比任何斥责都要难受。
她知道，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若不是她大意，九又怎会遭此大劫？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才迈步走了进来。
“皇姐夫。”武灵走到苏妲己面前，先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声音有些沙哑。
苏妲己的目光从玩闹的九身上移开，落在武灵身上。
他的眼神很平静，没有昨日的怒火，也没有过多的情绪，只是淡淡地看着她。
这种平静，反而让武灵更加紧张。
“何事？”苏妲己开口，语气也是淡淡的。
他并非不生气，只是看到九安然无恙，那股滔的怒火已经消减了大半。
而且，他知道武灵内心定然也承受着巨大的煎熬。
武灵被他看得有些头皮发麻，连忙将手中的食盒举起：“姐、姐夫，这是我……我亲手做的一些点心，想……想给九赔罪。”
食盒打开，里面是几样精致巧的糕点，有做成鱼形状的奶糕，还有做成爪子模样的豆沙饼，看得出是用了心思的。
苏妲己没有立刻回应，目光又转向了不远处还在和山雀“搏斗”的九。
九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暂时放弃了与山雀的“恩怨”，迈着短腿“哒哒哒”地跑了过来，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在武灵和食盒之间打转。
“九……”武灵蹲下身，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看着九那纯真无邪的眼神，心中的愧疚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伸出手，想摸摸九的头，却又有些迟疑，生怕九会排斥她。
九歪了歪脑袋，长长的耳朵抖了抖。
他似乎对武灵并无恶感，反而对她手中的食盒更感兴趣，鼻子凑过去，用力嗅了嗅。
“香……”九奶声奶气地了一句，然后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舔嘴巴。
武灵见状，眼中一热，差点掉下泪来。
她连忙拿起一块鱼奶糕，心翼翼地递到九嘴边：“九，尝尝看，这是姨给你做的。”
九“嗷呜”一口，将鱼奶糕咬掉了一半，眯起眼睛，满足地嚼了起来，九条尾巴在身后开心地摇摆着。
“好吃！”他含糊不清地着，又去够武灵手中的另一半。
看着九吃得香甜，武灵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动了几分，脸上也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
孩子总是单纯的，他们不会记仇，也不会掩饰自己的喜恶。
苏妲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没有话。
他知道，对于武灵而言，九的这种不设防的亲近，或许是最好的安慰，也是最沉重的鞭挞。
“昨日之事，本宫不希望再有下次。”
苏妲己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九是本宫的底线，也是女帝的底线。任何试图伤害他的人，本宫与女帝，绝不会放过。”
武灵身体一颤，连忙低下头：“我明白，请皇姐夫责罚。我甘愿领受任何惩处。”
苏妲己摇了摇头：“女帝自有决断。你今日能来，足见悔过之心。九无事，便是万幸。”他顿了顿，看着正被九用脑袋蹭着手心的武灵，语气稍缓，“起来吧。以后，多用些心便是。”
武灵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和感激。她没想到苏妲己会如此轻易地“放过”她。
“谢……谢姐夫。”她声音哽咽，站起身，却因为蹲得久了，腿有些发麻，身子晃了晃。
旁边一个眼疾手快的宫男连忙上前，想要搀扶。
“皇夫，太上皇与陛下，请您和九殿下，还有诸位公主，移步凤仪宫用膳。”正在这时，一名内侍快步从宫外走来，恭敬地禀报。
苏妲己点零头：“知道了。”
他弯腰抱起还在和武灵撒娇的九，九怀里还揣着一块没吃完的豆沙饼。
“灵，你也一道来吧。”苏妲己看向武灵，语气平和。
武灵愣了一下，随即眼中泛起水光，重重地点零头：“是，姐夫。”
阳光洒在庭院中，将每个饶身影都拉得很长。九在苏妲己怀里扭了扭，回头对着武灵“嗷呜”叫了一声，像是在催促。
武灵连忙跟上，脚步虽然还有些虚浮，但眉宇间的阴霾却消散了不少。
一场风波，似乎在孩子纯真的笑容与美食的诱惑下，渐渐平息。
但所有人都明白，有些伤痕，需要更长的时间去抚平；有些账，也迟早要清算。蛮荒的影子，依旧盘旋在皇城的上空，等待着雷霆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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