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大家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裴瑜继续往下：“南亮进教授、厉教授，既然聊到了这里，你们应该都已经发现了，我们在谈论的，正是蒙代尔-弗莱明模型。”
南亮进和厉教授双双点头。
旁边有外系和新生们议论纷纷：“蒙代尔-弗莱明模型是什么？”
高年级的经济系学姐给他们科普：“蒙代尔-弗莱明模型是经济学中分析开放经济体政策效果的工具，它的核心思想是，在资本自由流动的开放经济中，汇率制度和资本流动程度决定了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的效果。
想象一个国家是一个水缸，水也就是资本可以自由流入流出。这个水缸有三个开关：
一是货币政策，央行可以放水或抽水；二是财政政策，政府可以花钱或收税；三是汇率制度，固定汇率像堵住出水口，浮动汇率像自由流动。
在固定汇率和资本自由流动的情况下，货币政策无效，因为央行放水会被资本外流抵消。但是财政政策有效，因为政府花钱能拉动经济。
在浮动汇率和资本自由流动的情况下，货币政策有效，因为放水能刺激经济。但是财政政策无效，因为政府花钱会被汇率升值抵消。”
裴瑜对负责科普的学姐点零头：“学姐得很对。我认为，可以用‘不可能三角’或者‘三元悖论’来提炼蒙代尔-弗莱明模型的结论。一个国家无法同时实现货币政策独立性、汇率稳定和资本自由流动这三个目标，最多只能选两个。”
南亮进教授插话道：“三元悖论？这个总结不错，非常精炼。日本选择的就是资本自由流动和货币政策独立，为此放弃了汇率稳定，允许日元大幅波动。去年我们和美利坚签署的广场协议，就和这个三元悖论密切相关。”
裴瑜：“你应该已经看到了，日元大幅升值在去年带来过短暂的经济衰退。”
南亮进教授对自己的国家很有信心：“这个不是问题，日本的衰退时间很短，年底经济已经恢复增长了。现在有大量资金涌入日本国内，再加上宽松的货币政策和投机热潮，日本的经济可以是非常繁荣。”
裴瑜不置可否：“我倒是认为，这些都是虚假繁荣，日本缺乏实业支撑，过度依赖资产升值，最迟五年后，就会陷入长期衰退。”
相泽赖宣强烈反对裴瑜的观点：“你的这种情况不会出现的，只要对土地的需求高涨，那么经济就不会衰退。”
裴瑜的语气平静，但十分笃定：“相泽同学，日本现在确实看起来很繁荣，股市屡创新高，地价飞涨，银行信贷源源不断地流入市场。但问题恰恰就藏在这种‘繁荣’背后。
日本现在的经济增长，本质上是由三驾泡沫马车拉动的，低利率催生的信贷扩张、投机性土地交易，以及股市的非理性繁荣。但这些都建立在‘资产价格会永远上涨’的预期上，而不是实体产业的真实竞争力。
日本企业为了对冲日元升值压力，正在大规模对外投资，本土产业空心化已经开始显现。丰田、索尼这些企业确实强大，但它们能支撑起整个日本的经济吗？当资金都跑去炒地皮、炒股票，谁还会认真做实业？”
裴瑜看向南亮进教授：“您对经济周期应该很清楚，任何脱离实体经济的资产泡沫，最终都会破灭。1929年的美利坚、1970年代的英吉利，都是前车之鉴。”
相泽赖宣皱眉反驳：“但日本的情况不同！我们的土地资源有限，需求永远存在，地价怎么可能跌？”
裴瑜摇摇头：“你的‘需求’，有多少是真实需求，又有多少是投机需求？现在东京银座的地价已经涨到每平米3000万日元，一个普通上班族要不吃不喝150年才能买得起一套公寓，这种价格，真的合理吗？”
最后裴瑜下了结论：“五年内，如果日本不收紧货币政策、不控制信贷扩张，泡沫只会越吹越大。而一旦美联储加息，这是迟早的事，国际资本必然撤离日本，到时候就会像推倒多米诺骨牌一样，引发系统性危机。虚假繁荣，终究是虚假的。”
听到这里，南亮进教授已经变了脸色，相泽赖宣更是一脸不快，只是忍着没有发作。
厉教授没想到相泽赖宣竟然忍住了不快，没有和裴瑜爆发出更激烈的冲突，倒是有点讶异。
这个来自东京大学经济系的学生，因为过于傲慢，看不起一些学识有限的学生，在几次关于经济发展的激烈争论中勃然大怒。
裴瑜继续向厉教授和周围的其他同学们道：“华国的国情决定了，华国必然是内外兼修的经济模式。
因为国内市场尚未成熟，工业品竞争力不强，除了对日和欧美市场的出口之外，主要以国内需求为依停
所以，华国不能完全按照日本模式，而应该走出自己的路子，选择货币政策独立和汇率稳定，并且限制资本流动。”
听完这番话，厉教授微微点头，南亮进和相泽赖宣内心无法接受这个结论，脸色显然不忿，却也认为裴瑜得有一定道理，一时之间很难找到其他反驳的理由。
相泽赖宣冷笑道：“那依你之见，日本应该如何？”
裴瑜目光沉稳地看向相泽赖宣：“相泽同学，既然你问到了，那我就直言不讳了。
日本央行应该从现在开始，就着手准备退出超宽松政策。利率不能长期维持在2.5%这样的低位，给经济打兴奋剂短期见效但后患无穷。日本必须立即出台政策限制银行对房地产的过度放贷，提高首付比例，征收房产空置税。
日元升值既是挑战也是机遇。日本应该利用这个时机，将资金引导向高科技产业和先进制造业，而不是任由资金在房地产和股市空转。还要建立应对国际资本大进大出的缓冲机制。可以考虑征收托宾税，限制短期资本流动。
这些建议可能会让经济增长暂时放缓。但长痛不如短痛，现在主动调整，总比将来泡沫破裂被动调整要好。”
南亮进教授听到这里，脸色已经变得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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