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初刻,金陵城的喧嚣被厚重的夜幕隔绝。薛记洋行那栋气派的欧式建筑,在月光下投下巨大的、如同蛰伏巨兽般的阴影,大门紧闭,死寂无声。
宝玉、黛玉、贾政三人并未走正门,而是绕到洋行后巷一条堆满垃圾、污水横流的逼仄巷。
宝玉凭着麒麟剑的微弱感应,在一堵爬满青苔、看似寻常的砖墙前停下。他摸索片刻,用力按下三块看似松动的墙砖。
一阵沉闷的机括转动声响起,墙壁内侧竟滑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窄暗门!一股浓烈到化不开的霉味、腐臭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无数种药材混合发酵后的甜腥气扑面而来,熏得人头晕目眩。
门后,是通往更深地下的石阶。石阶陡峭湿滑,覆盖着一层滑腻腻的、发出幽绿色荧光的苔藓。每踏下一步,脚下都传来令人心悸的“咔嚓”声。黛玉举起一支巧的防风琉璃灯,微弱的灯光照亮脚下——石阶上、角落里,竟密密麻麻散落着无数细的、尚未完全钙化的婴儿骸骨!有的蜷缩如初生,有的头骨碎裂……他们像被随意丢弃的垃圾,铺满了这条通向地狱的甬道。
每一步,都实实在在地踩碎了几具幼生命的残骸!宝玉胃里翻腾,贾政脸色惨白,只有黛玉紧咬下唇,眼神冰寒如刃,强迫自己不去看脚下那触目惊心的惨状。
通道尽头,是一扇厚重的、布满铁锈的青铜门。门楣上方悬挂着一块残破的木匾,上书“海不扬波”四个大字。然而,那“波”字的三点水旁,早已被人为剥落,露出了匾额内部的结构——那里并非实木,而是镶嵌着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装置:由七十二根纤细修长、明显属于少女的腿骨,按照某种玄奥的规律,严丝合缝地拼嵌成一个完整的“先八卦”图案!
每一根腿骨的关节连接处,都被人用极其精细的手法,阴刻着蝇头楷,内容赫然是法家典籍《商君书》的残篇断句!“垦草”、“战法”、“算地”……字迹古朴,却透着一股森然的寒意。更诡异的是,这些刻痕的凹槽里,全都填满了那种闪烁着微光的金菊粉!粉末在琉璃灯的照射下,如同活物般在刻痕中缓缓流动。
“《商君书》……尤其是‘算地篇’,讲的是丈量土地、划分田亩、强兵富国之策……” 宝玉的声音在死寂的地道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压抑的怒火,“他们用这些阐述变法、强国的典籍刻字作为密码锁,是想让这炼制‘冷香丸’的魔窟,永远藏在‘强国富民’、‘海不扬波’的冠冕堂皇的幌子之下!何其讽刺!何其恶毒!”
他凝神观察骨锁,麒麟剑似乎感应到锁孔中隐含的阴邪之气,剑穗上的暗金丝线再次自主游动起来。
宝玉看准一根刻着“算地”二字的腿骨关节处,剑尖如灵蛇吐信,精准无比地刺入关节缝隙,轻轻一挑!同时,剑鞘上那神秘的锚形纹路,竟与骨锁中心一个极其隐蔽的、形似船锚的锁孔产生了强烈的磁吸般的共鸣!
“咔哒!”
一声清脆的机括咬合声响起!紧接着,整个青铜门内部传来一连串沉闷而复杂的齿轮转动声、链条拉扯声。就在门缝缓缓开启的瞬间,门内深处,竟隐隐传来一阵飘渺、空灵,却又透着无尽诡异阴森的童谣歌声:
“……采桑子,过前溪……黄莺啼破绿杨枝……金菊花儿开满堤……阿娘唤儿……儿不归……化作花肥……香万里……”
歌声断断续续,仿佛来自幽冥深处,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刺入三饶耳膜。贾政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他死死捂住耳朵,眼中满是骇然,这童谣的调子,他曾在二十年前金陵一场离奇的大疫后,于某个被焚毁的村庄废墟外听过幸存的孩童哼唱!那时只觉凄凉,如今听来,字字句句都浸透着血泪与诅咒!
沉重的青铜门终于完全洞开。一股比通道里浓烈十倍、混合着浓郁药味、血腥味、腐臭味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甜腻蛊香的浊气,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三人强忍着窒息感,踏入其郑
眼前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空间,仿佛掏空了半个金陵城的地基。高耸的拱顶隐没在浓重的黑暗里,无数盏镶嵌在石壁上的煤油灯,如同接到了无声的命令,次第“噗噗噗”地自动点燃!昏黄摇曳的灯光,勉强照亮了这人间地狱的景象。
地窖中央,整齐排列着七十二口巨大的、青铜铸造的锅釜!每一口铜锅都足有半人高,锅口被厚重的、刻满符咒的青铜盖子紧紧封闭。但盖子边缘的缝隙里,正丝丝缕缕地冒出淡紫色的、带着甜腥味的烟雾。透过锅壁上镶嵌的、厚如酒盅底的墨色水晶观察窗,可以清晰地看到锅内翻滚着粘稠的、如同熔化的紫水晶般的液体。而在那翻滚的紫色浆液中,浸泡着一个个拳头大、半透明的人形物体——蛊蛹!
那些蛊蛹如同沉睡的胎儿蜷缩着,皮肤薄如蝉翼,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近乎透明的青紫色。透过皮肤,可以清晰地看到内部盘根错节的、搏动着的血管,以及最核心处,一颗颗正在有力收缩、膨胀的——人类的心脏!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带动整个蛊蛹微微震颤,血管中流淌的并非鲜红的血液,而是闪烁着金粉光泽的暗紫色液体!
心脏表面,还覆盖着一层细密的、如同金色菊花瓣般的脉络,随着心跳明灭闪烁。这就是“冷香丸”的核心——以活人少女心血培育的“心蛊”!
黛玉举起验丝镜碎片,强忍着恶心和眩晕,将镜光扫过离她最近的一口铜锅底部。在锅底厚重的铜锈和凝固的药渣之下,一行阴刻的字在镜光下纤毫毕现:“第叁佰陆拾壹号祭品”。
而在这行冰冷编号的旁边,一行用暗褐色、早已干涸凝固的液体写成的字迹,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伤了黛玉的眼睛——“林如海之女备选”!
日期标注,赫然是她初进贾府的前一日!就在她满怀忐忑、踏入荣国府大门,以为自己找到了庇护之所时,她的名字,她这个人,已经被金菊媚魔爪标记,作为随时可以取用的“药材”!
“‘忘忧汤’……” 贾政指着地窖一侧几排巨大的、由黄铜和琉璃管组成的复杂蒸馏装置。装置的中心,巨大的玻璃容器内,翻滚着一种妖异的深紫色液体,液体表面不断冒出气泡,破裂时散发出浓烈的、令人昏昏欲睡的异香。“就是这东西!他们给掳来的少女强行灌下这混入了大量罂粟膏和蛊虫卵的毒汤……喝了它的人,会彻底忘记自己是谁,来自哪里,只会像行尸走肉一样,对着金菊媚标记露出痴傻的笑容,然后……然后被送上祭台,剖心取肝……” 贾政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悲愤,他作为朝廷命官,竟对眼皮底下如此骇人听闻的罪恶一无所知,或者,是被庞大的势力蒙蔽了双眼。
宝玉胸中怒火翻腾,无处发泄。他猛地一脚踹向旁边一个半人高、同样刻满金菊纹的乌木箱子!“哗啦”一声巨响,箱子翻倒,里面滚出数十个黑沉沉的陶罐。罐口用浸透了桐油和朱砂的桑皮纸密封,罐身上贴着猩红的标签,上面用金粉写着三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大字——“尸解仙”!
标签下方,还有一行字标注着功效:“化骨蚀魂,塑体延寿”。这赫然是金菊盟用来炼制更高级别傀儡、甚至进行某种邪恶“长生”实验的蛊药!
宝玉用剑尖挑开一个罐子,里面是黑紫色的粘稠膏体,散发着刺鼻的腥甜。他目光扫过罐底,那里除了金菊纹,还清晰地烙印着“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的族徽!族徽旁边,用楷写着一个个生辰八字!
“贾”字罐内的生辰八字,指向贾母!宝玉颤抖着手拨开罐口凝结的药膏,里面浸泡着的,竟是几缕缠绕在一起、已然花白的头发!发丝间还夹杂着未能完全溶解的冷香丸药渣。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每一缕发丝的发梢处,都被人用一种极其复杂的手法,打上了细的、如同符咒般的“控心结”!这显然是利用贾母的贴身之物,远程施加控制或诅咒的媒介!
“薛”字罐内的生辰八字,指向薛姨妈!里面浸泡着的,是几片精心修剪、涂着蔻丹的指甲!宝玉用剑尖挑起一片指甲,在验丝镜的光芒下,指甲表面覆盖的金菊粉下,竟透出用极细针尖刻下的四个微不可察的字——“借腹生子”!
宝玉如遭雷击,一个可怕的猜想瞬间成形:薛蟠,那个横行霸道的呆霸王,很可能并非薛姨妈亲生!他极有可能是金菊盟某位圣女的“血脉”,通过邪术植入薛姨妈体内,作为金菊盟在薛家的傀儡代言人!
地窖的尽头,是一扇远比入口青铜门更加厚重、更加压抑的铅灰色金属大门。门上没有任何装饰,只刻着四个巨大的、笔画森然的篆字——“圣女归位”。然而,那“归”字右边的一竖,似乎被某种力量刻意抹去,变成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妯”字。
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从铅门后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黛玉手中的验丝镜。黛玉深吸一口气,将镜片紧贴在冰冷的铅门缝隙上,向内窥视。
镜面光芒流转,穿透厚重的铅板,映照出门后的景象:那是一个的、布满金色菊花纹路的祭坛。祭坛中央,供奉着一朵由纯金打造、层层叠叠、妖异盛开的巨大金菊花蕊——金菊王蛊的雏形?
而在祭坛前,跪着一个穿着大红嫁衣的少女背影。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那熟悉的体态,那垂落的乌黑长发,那颈间悬挂的金锁……正是十二岁的薛宝钗!
金锁与祭坛中央的金菊花蕊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发出低沉的嗡鸣。宝钗的身体剧烈颤抖着,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祭坛上伸出一只由无数金色丝线构成的虚幻手臂,手中握着一柄闪烁着寒光的金菊纹匕首!
匕首无情地划开了宝钗胸前的大红嫁衣,露出了少女白皙的肌肤。就在心口的位置,一个与三皇子眉心、以及二十年前匣中婴儿一模一样的、殷红如血的“金菊帝纹”胎记,赫然在目!那胎记仿佛活物,在金菊花蕊的光芒下微微搏动!
景象骤然模糊、扭曲,最终破碎消失。就在镜光收回的刹那,黛玉敏锐地捕捉到祭坛角落阴影里,似乎有人影晃动!那人影极其模糊,但撒出的一把闪烁着梦幻紫光的粉末——“梦沉砂”,却无比清晰。更让黛玉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是,在那飘散的“梦沉砂”中,她闻到了一丝极其淡雅、却无比熟悉的香气——那是她闺房中独有的、用清晨茉莉花露熏制的香粉!是王夫人!只有王夫人能轻易从她房中取走此物!这香粉,竟被金菊盟用作引导蛊虫、定位目标的“引蛊物”!
地窖深处,七十二口铜锅内的蛊蛹仿佛感应到了“圣女”的气息,心脏搏动骤然加剧,发出沉闷如鼓的“咚咚”声,与秦淮河传来的鼓声遥相呼应。铅门后的秘密,宝钗的宿命,王夫饶背叛……所有线索都指向了金菊盟最核心的仪式。
黛玉收起镜子,眼神决绝如冰。宝玉麒麟剑低鸣,剑指铅门。贾政看着那“圣女归位”的残字,面如死灰,他知道,门后等待他们的,将是颠覆所有人认知的终极真相。薛蟠洋行的地底深处,这口烹煮着无数少女生命的巨大魔窟,终于向他们敞开了最黑暗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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