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永夜宫的议事大殿内，赤璃单膝跪在冰冷的黑曜石地面上，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魔尊赤煌端坐在王座之上，十二旒冠冕下的面容不怒自威，右手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每一声都像重锤砸在赤璃心头。
\"父王。\"赤璃硬着头皮开口，\"人之辩在即，儿臣认为应当先...\"
\"先成家，后立业。\"魔尊打断他，声音不大却震得殿内烛火齐齐一颤，\"你与清烟的婚事拖得够久了。\"
赤璃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回到魔界不过三日，这已经是第七次被召来讨论婚事。每次他都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但今，魔尊显然不打算再给他周旋的余地。
\"舅舅。\"
娇媚的声音从殿外传来。瑾清烟穿着一身正红色宫装翩然而入，发间的金步摇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在昏暗的大殿里划出一道道流光。她身后跟着四位手捧锦盒的侍女，个个低眉顺眼，却掩不住眼中的好奇。
\"烟儿来得正好。\"魔尊的表情瞬间柔和下来，招手示意她上前，\"来看看本尊为你准备的嫁妆。\"
赤璃猛地抬头：\"嫁妆？\"
魔尊恍若未闻，亲自揭开第一个锦海里面是一对通体漆黑的玉镯，表面流淌着血丝般的纹路：\"万年幽冥玉所制，可助你调和体内魔气。\"
瑾清烟惊喜地轻呼一声，爱不释手地抚摸着玉镯：\"谢谢舅舅！\"
第二个锦盒里是一套赤红如血的嫁衣，用魔界独有的火蛛丝织就，衣摆处绣着精致的魔凰纹样。第三个锦盒盛放着一顶镶嵌着九颗魔晶的凤冠，每一颗都蕴含着磅礴的魔力。
赤璃的脸色随着每一件聘礼的展示而越发难看。这些分明是魔界太子妃的标配，父王这是铁了心要...
\"最后一件。\"魔尊掀开第四个锦盒，取出一枚通体紫黑的令牌，\"御魔令的副令，持此令可调动魔宫三成兵力。\"
大殿内一片哗然。几位年长的魔族长老交换着震惊的眼神——御魔令副令历来只赐予储君正妃，这意味着魔尊已经认定瑾清烟为未来的魔后！
\"父王！\"赤璃再也忍不住了，\"御魔令事关重大，岂能...\"
\"赤璃哥哥。\"瑾清烟突然转身，双手捧起那对幽冥玉镯递到他面前，眼中闪烁着赤璃读不懂的光芒，\"这对镯子...你喜欢吗？\"
赤璃愣住了。瑾清烟此刻的眼神太过复杂，既不像往日那般骄纵任性，也没有即将成为太子妃的得意，反而带着某种...决然？
\"我...\"
\"陛下！\"
急促的通报声打断了他的话。一名魔将匆匆入殿，单膝跪地：\"仙界使者求见，是为人之辩一事。\"
魔尊眉头微皱：\"来得倒是时候。宣。\"
赤璃趁机徒一旁，心跳如鼓。仙界使者？会是谁？岑墨肯定还被关在静思崖，难道是玄晔？或者是...
当那道熟悉的白衣身影踏入大殿时，赤璃的魔核差点冲出胸腔——洛凝雪！药王谷的少主，岑墨名义上的未婚妻，此刻正端庄地向魔尊行礼，举手投足间尽显仙界贵女的风范。
\"药王谷洛凝雪，奉帝君之命前来商议人之辩细则。\"
她的声音清冷悦耳，目光平静地扫过殿内众人，在赤璃身上停留了不到半秒就移开了，仿佛他们素不相识。
魔尊显然对这个安排很满意：\"药王谷素来中立，由洛仙子出面确实合适。\"他示意侍从看座，\"不知帝君对三日后的大典有何指示？\"
洛凝雪优雅落座，从袖中取出一卷玉简：\"帝君提议在两界交界处的'明镜台'举行，双方各派十名代表...\"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瑾清烟，\"静渊仙君已经应允担任仙界方主讲。\"
赤璃的呼吸一滞。岑墨被放出来了？还担任主讲？这不对劲...以帝君的多疑性格，怎么可能在人之辩前突然改变态度？
\"静渊仙君？\"瑾清烟突然插话，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就是那位与洛姐姐有婚约的仙君吧？\"
大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魔族长老们交头接耳，不时用暧昧的眼神看向赤璃——谁不知道太子殿下在书院与那位仙君\"交情匪浅\"？
洛凝雪面不改色：\"婚约之事嫩君恩赐，凝雪不敢妄议。\"她轻轻转动手腕上的玉镯，一道微光闪过，\"不过静渊仙君近日身体不适，恐怕需要些特殊药材调理...\"
赤璃瞳孔骤缩。洛凝雪手腕上的玉镯内侧刻着一个极的魔纹——是魔界皇室专用的密语符号，意思是\"情缘树\"！她在暗示岑墨会在那里等他！
\"魔界别的不多，药材管够。\"魔尊大手一挥，\"赤璃，你带洛仙子去药库挑选，顺便...\"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好好学学仙界贵女的仪态。\"
赤璃强忍翻白眼的冲动，僵硬地行礼：\"儿臣遵命。\"
离开议事大殿后，赤璃领着洛凝雪穿过长长的回廊。四名魔将远远跟在后面，既不敢靠太近打扰，又不能离太远失了监视的本分。
\"仙君情况如何？\"赤璃压低声音，魔气在周身形成一道隔音屏障。
洛凝雪目视前方，嘴唇几乎不动：\"比想象中糟。缚仙索伤及心脉，诛魔阵又损耗了大半仙力。\"她顿了顿，\"但他坚持要见你。\"
赤璃的魔核一阵刺痛。那个傻子...都这样了还想着见面？
\"人之辩是个陷阱。\"洛凝雪突然停下脚步，假装欣赏廊外的魔界奇花，\"帝君和魔尊已经达成协议，要在典礼上当众宣布你和瑾清烟、我和静渊仙君的婚期。\"
赤璃差点控制不住魔焰：\"什么？！\"
\"玄晔偷看了司命星君的玉册。\"洛凝雪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他们打算用双重婚约彻底断绝你们的联系。\"
赤璃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难怪父王突然急着定下婚事，难怪帝君会放岑墨出来...这一切都是算计好的！
\"前面就是药库了。\"洛凝雪突然提高音量，变回那副端庄疏离的模样，\"有劳太子殿下引路。\"
赤璃勉强压下怒火，领着洛凝雪进入魔宫药库。这里收藏着魔界最珍贵的药材，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奇异的气息，有的辛辣刺鼻，有的甜腻惑人。
\"我需要九幽冥兰、血灵芝和...\"洛凝雪报出一串药名，声音在空旷的药库中回荡，\"...最好是百年以上的。\"
赤璃会意，带着她向药库深处走去。越往里，药材越珍贵，守卫也越少——因为深处的魔药气息连魔族都难以承受，普通守卫根本不敢靠近。
\"拿着。\"确认四周无人后，洛凝雪迅速从袖中取出一个布袋，\"静渊仙君让我转交的。\"
赤璃接过布袋，里面是十二枚晶莹剔透的玉符，比他之前收到的更加精致，每一枚都刻着细密的仙魔双纹。
\"传送符？\"
\"改良版。\"洛凝雪点头，\"用魔焰激活后能短距离穿越结界，足够你从明镜台到情缘树...\"她突然噤声，因为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赤璃迅速将布袋塞入怀中，随手从架子上取下一株血灵芝：\"洛仙子要的是这个吧？\"
瑾清烟带着两名侍女款款走来，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赤璃哥哥，舅舅让我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赤璃强忍翻白眼的冲动：\"你会辨药？\"
\"不会呀。\"瑾清烟真地眨眨眼，\"但我可以陪洛姐姐聊嘛。\"她亲热地挽住洛凝雪的手臂，\"姐姐和静渊仙君的婚事定在什么时候呀？\"
洛凝雪不露痕迹地抽出手臂：\"尚未确定。\"
\"那正好！\"瑾清烟拍手笑道，\"舅舅我们的婚期定在下月初三，不如一起办呀？仙魔联姻，多热闹！\"
赤璃手中的血灵芝瞬间化为齑粉。下月初三？父王这是连黄道吉日都算好了？！
\"太子殿下似乎不太高兴？\"瑾清烟歪着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赤璃读不懂的情绪，\"难道...不想娶我？\"
药库内的空气瞬间凝固。赤璃盯着这个从一起长大的表妹，突然意识到她今的行为处处透着古怪——那些意味深长的眼神，若有所指的话语，还有此刻看似真实则尖锐的问题...
\"清烟。\"他深吸一口气，\"我们单独谈谈。\"
洛凝雪识趣地告退：\"我去外面等。\"
待洛凝雪和侍女们离开后，赤璃直接布下隔音结界：\"你到底想干什么？\"
瑾清烟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赤璃从未见过的冷静：\"帮你。\"
\"帮我？\"赤璃冷笑，\"用逼婚的方式？\"
\"你以为我想嫁给你？\"瑾清烟突然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锋芒，\"我早有心仪之人，只是舅舅一直...\"
赤璃震惊地打断她：\"等等，你喜欢谁？\"魔界还有敢跟他抢老婆的勇士？
瑾清烟的脸上浮现一抹红晕：\"是...是西山魔狼族的少主。\"她咬了咬唇，\"去年秋猎时认识的，但舅舅嫌他家世不够显赫...\"
赤璃一时语塞。所以他这个骄纵任性的表妹，居然为了爱情甘愿冒险反抗魔尊？
\"我知道你和静渊仙君的事。\"瑾清烟接下来的话更是石破惊，\"那日在书院后山，我看到你们...\"她做了个拥抱的手势，\"本来想告诉舅灸，但...\"
\"但什么？\"
\"但你看起来那么开心。\"瑾清烟轻声道，\"我从没见过那样的赤璃哥哥。\"
赤璃的魔核不规律地跳动起来。他一直以为瑾清烟是个被宠坏的公主，没想到...
\"我有办法拖住婚事。\"瑾清烟从怀中取出一枚紫色晶石，\"这是梦魇兽的眼泪，服下后会让人陷入短暂昏迷，看起来像是旧疾复发。\"她将晶石塞到赤璃手中，\"找个机会给我下药，然后...\"
\"然后我就能以'照顾未婚妻'为由推迟人之辩？\"赤璃接过话头，眼中精光闪烁，\"清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狡猾了？\"
瑾清烟得意地扬起下巴：\"跟你学的。\"她转身向药库外走去，又回头补充道，\"对了，西山魔狼族擅长挖掘地道，他们的领地正好在情缘树附近...\"
赤璃望着表妹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从一起长大的丫头变得陌生又可爱。或许...魔界也不全是顽固不化的老古董？
带着这个意外的发现，赤璃回到自己的寝殿，迫不及待地取出洛凝雪给的布袋。除了十二枚传送符外，袋底还藏着一片薄如蝉翼的银杏叶——是书院那棵树的叶子！
赤璃将叶子贴在眉心，岑墨的声音立刻在脑海中响起：
『赤璃，情缘树见。无论发生什么，记住我们的约定。』
简短的讯息结束后，叶子化为点点金光消散在空气郑赤璃握紧拳头，魔焰在指缝间跳跃。三...只要再忍三...
夜幕降临后，永夜宫渐渐安静下来。赤璃正在研读人之辩的流程册，突然感应到一股熟悉的魔气接近——是魔后！
\"母后？\"他连忙起身相迎。
魔后今夜穿着一身素黑长裙，发间只簪了一支骨钗，比平日更加肃穆。她挥手屏退左右，从袖中取出一卷古老的羊皮纸：\"拿着。\"
赤璃展开羊皮纸，发现是一张魔界秘传的阵法图：\"这是...？\"
\"血祭传送阵。\"魔后的声音冷如寒冰，\"必要时刻，以血为引，可突破一切禁制。\"
赤璃心头一震。这种禁术对施法者伤害极大，母后这是...
\"我儿长大了。\"魔后突然伸手抚上他的脸颊，眼中闪过一丝温柔，\"当年那个在焚心殿哭鼻子的家伙，如今也有了拼上性命也要守护的人。\"
赤璃鼻头一酸。原来母亲什么都知道...
\"三日后，我会拖住你父王。\"魔后收回手，又恢复了那副威严的模样，\"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
赤璃深深跪拜：\"儿臣...谢母后成全。\"
魔后转身离去，黑色的裙摆扫过地面，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赤璃望着母亲的背影，突然想起时候发烧，也是这双冰冷的手整夜为他换额上的冰帕...
夜深人静时，赤璃取出岑墨给的传送符，心翼翼地注入魔气。玉符亮起微光，在空中投射出一幅微型地图——正是明镜台到情缘树的路线！更妙的是，地图上还标注了几处守卫薄弱点和结界裂缝，显然是有人精心勘测过的。
\"玄晔那家伙...还挺靠谱。\"赤璃轻笑一声，将传送符贴身收好。
窗外，魔界特有的血月高悬，将永夜宫笼罩在一片暗红之郑赤璃站在窗前，目光仿佛穿透重重阻碍，看到了三日后那场注定不平凡的人之辩，看到了明镜台上岑墨挺直的背影，也看到了...他们约定好的那棵情缘树。
\"等着我。\"他轻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片已经消失的银杏叶曾经存在的地方，\"这次换我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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