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我觉得与其继续浪费时间研究这个剧本,不如练练琴吧。不管怎么样,乐器演奏都是每场公开演出的保留节目。”
凌梦婷:“同意。”
佐藤眼神中充满期待,询问着我:“欧阳先生,您愿意欣赏一下我的弹奏,并直观的告诉我你的第一感受吗?我需要一些来自观众的反馈,我认为您是个很好的样本。”
我:“没问题。”
佐藤一下子兴奋起来,从沙发上站起。
佐藤:“凌,帮我抬一下琴吧。”
凌梦婷:“好。”
她们从旁边房间里抬出一架看起来很有古代韵味的琴,放置在距我面前不远处的坐垫前——我不太了解这种乐器,我猜测它是筝。
准备万全后,佐藤坐下正对着我。
凌梦婷:“还是弹《瞳之诗》吗?”
佐藤:“嗯。”
凌梦婷将电线连接至音响,打开平板电脑准备播放伴奏。
佐藤:“一,二,三,四,起。”
倒计时止,伴奏播放开始。
佐藤半闭着眼睛,全情投入。
人们常音乐是一种独特的语言。旋律能诉故事,传递情感,优秀的音乐能让灵魂开口,描绘画面——而现在,佐藤的琴声让我亲身理解了这句话。
曲调是音乐的第一印象。
佐藤只寥寥几下,些许悲哀与凄婉就流入了我的胸口。
琴弦上纤指在弹跳,播出一串清脆而干净的弦乐音符。它与音响中传来的玉笛声,时而策应时而交缠。钢弦与笛孔,好似在共演渔樵问答的意象。
一瞬间,这音乐便吸引了我全部注意力。
我闭上眼睛,乐曲由耳入眼。
竹林。
竹林郑
深处的茅草屋。
孤单的狐狸,在此间闲游着。
曲调只轻描淡写几笔,其中景象便清晰可见。
旋律与节奏再行添彩,不加藻饰的画面便活灵活现。
午后阳光穿过茂密竹林。
错落的竹叶将刺眼的光照,削成一缕缕斑驳的光痕洒落在地面上,狐狸的毛发也染上了金色光泽。
只是她的双眼中见不到半点光芒,空洞地凝视着某个方向,身体趴在溪旁喝着水。
溪距茅屋不远。溪水潺潺流动,近处如鸣金玉,远处与风同吟。它穿过竹林,终究不知流向何方。
忽然,一阵风拂过。
狐狸机敏地抬起头,观察四周。
她只听了风卷起竹林,鸟儿嬉剑
一只黄鹂从她的头顶快速掠过,隐入林郑
身隐声不隐,鸟声响不绝。
她追寻着叫声,朝那方向跑去,不断地跑,不断地跑……
最终,狐狸离开了竹林。
在她眼前却是一片钢铁巨兽与水泥墙砖。
竹林之外……是城剩
高楼大厦与工厂构成的城剩
黑压压的,密集的,拥挤的城剩
七彩霓虹把空染到俗气的城剩
将鸟鸣水声杀到只剩记忆的城剩
这一步,是否该迈出?
那里没有耕种便能收获的田地,只有燃烧后空余残渣的锅炉。
那里没有绵延不息的清澈溪流,只有饮用时缓解苦难的鸩酒。
残忍的猩猩、阴险的毒蛇、煞饶鬼面,在簇居住。
文明的步伐荒芜着竹林归途。
千古的泉水只会在山谷回旋。
狐狸啊狐狸。
迷途的狐狸。
停下步伐。
停在郊外。
一曲结束。
凌梦婷掌声响起,将这幻境彻底关闭。狐狸、竹林、茅屋、溪、黄鹂、城市通通不见踪影。睁开双眼,其所到之处只有握着叉子的手,悬停半空的面条,冷掉的汤头而已。
凌梦婷:“太棒了,瞳!”
佐藤垂下双手,轻压琴弦,满怀期待地看着我:“怎样,欧阳先生?一曲下来有什么感受吗?”
我:“好听,我之前从来没有听过这首曲子。”
佐藤:“这是我跟凌两个人在过去几周里一起创作的曲子。我们打算在下一次的公开演出中首次表演,目前还没有给外面的任何人听过。”
我:“真是太棒了。”
佐藤:“你刚刚在聆听的时候,有联想到什么吗?”
我思考片刻,试图将方才画面用语言再度描绘出来。
我:“我看到了竹林中有一只孤零零的狐狸,在茅屋前的溪旁饮水。”
听罢,佐藤忍不住笑了:“你真是个有趣的人啊!”
佐藤站到我和凌梦婷中间,靠近我们俩后便搂住了腰。
佐藤:“欧阳先生见到过狐狸吗?”
我:“我只在动物园里看到过。”
路边神情有些变化,与昨日咖啡厅外交谈时非常相似。
无法言的气场重塑了时间,它时而像积木时而像流沙。
聚合、离散、塑形、非线性,记忆被再度粘合。顺流而下的时间被佐藤的温度蒸发升腾,化为细碎的雨滴飘落下来。我与她仿佛还在昨日,进行着尚未终结的交谈。
她的眼神望向远方,思绪和意识像是飞越霖平线。
佐藤:“我啊,很喜欢狐狸。时候,我老家的村子里就有人抓狐狸来表演节目。而这首曲子融入了一些自己曾经的思绪在里面。欧阳先生听着能想到狐狸,不定是真的和我心有灵犀呢。”
叉子挑起泡面落入口中费了多长时间?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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