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林点屋的木栅栏门在身后关上，将最后一点人烟气隔绝。
刚过完年的长白山腹地，冬意正浓。
山里，仿佛连空气都被冻得凝滞了。
参的红松和冷杉披着厚重的银装，枝丫被积雪压得低垂。
冰凌像透明的獠牙，倒挂在枯枝和针叶边缘，偶尔有雪块从高处簌簌落下，在寂静的林间激起的回响。
脚下的积雪深可及膝，即使两人已经身经百战，但行走起来依旧异常艰难。
但对两只半大的灰狼——灰灰跟大灰灰来，却如鱼得水。
“青山哥，你这大过年的，山里头的畜生是不是也躲窝里猫冬了？走了这老半，连个兔子毛都没见着。”
铁蛋抹了把额头的汗，有些泄气。
他满脑子都是“虎鞭熊肉老山参”，此刻却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陈青山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的雪地，寻找着任何细微的痕迹——断枝、蹄印、粪便。
“急啥？好货都在老林子里头猫着呢。”
“开春前，正是它们出来找食，膘也厚实的时候。”
他顿了顿，像是随口一问。
“铁蛋，你……咋样才算真喜欢一个姑娘？”
铁蛋正拨开一根挡路的枯枝，闻言一愣，差点绊倒。
他站定，挠了挠被狗皮帽子压乱的头发，一脸困惑：“啊？喜欢姑娘？”
“这还用问？鸡儿硬了就是喜欢呗！”
他回答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陈青山无奈地白了他一眼：“就知道问你也是白问。脑子里就这点事儿。”
“啥意思啊青山哥？”
铁蛋不服气地追上来，跟他并排走，“不这样看，那还怎么看？喜欢姑娘不就想跟她睡觉嘛！不然喜欢啥？”
陈青山看着前方无边无际的雪林，呼出的白气在眼前氤氲开，声音有些飘忽：“没事，就当我啥也没。”
“有时候我还真的挺羡慕你，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啥，想要啥就去奔啥，心思简单，活得痛快。”
铁蛋一听这话，立刻挺起胸膛：“那当然！我就想要个媳妇！热炕头，热被窝，再生几个大胖子！这日子多美！”
“那你有了媳妇之后呢？”陈青山又问。
铁蛋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跟她睡觉啊！生孩子啊！生完孩子……再睡觉啊！”
他咧着嘴，笑得没心没肺，仿佛这就是人生终极奥义。
陈青山被他这朴实无华又无比强大的逻辑逗乐了，摇摇头，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行吧，你开心就好。”
他不再纠结这个话题，专注于脚下的路和周围的动静。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
中午，找了个背风的大石头后面，就着冰冷的雪水啃了几口饼子肉干当午饭。
铁蛋惦记着他的“好东西”，吃得心不在焉。
两只灰狼也分到了一点肉，安静地趴在雪地上休息。
稍作休整，继续向更深的山林进发。
阳光开始西斜，林间的温度似乎更低了些。
就在铁蛋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跑在前方探路的灰灰跟大灰灰突然停下了脚步！
它们几乎同时伏低了身子，喉咙里发出极其轻微、压抑的“呜噜”声，耳朵像雷达一样转动着，死死盯住前方一片被白雪覆盖的桦树林。
那姿态，一看就是捕猎前的兴奋！
“有情况！”
陈青山立刻抬手示意铁蛋噤声，自己也迅速弯下腰。
他卸下背上的藤条筐，只拿着弓箭，动作轻捷如狸猫。
几乎就在同时，陈青山的脑海里响起了熟悉，却又阔别已久的提示音：
“叮！前方五百米处发现马鹿群，成年雄性一头，雌性三头，亚成年两头。”
陈青山精神一振！
马鹿！
这可是好东西！
他立刻对铁蛋做了个手势，指了指前方，又比划了一个“大”的手势，口型无声地：“鹿！”
铁蛋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激动得差点叫出声。
两人借助树木和积雪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前潜校
灰狼也默契地匍匐前进，充当着无声的斥候。
潜行了大约三百多米，透过稀疏的桦树枝丫，陈青山终于看清了目标。
那是几头体型健硕的鹿。
皮毛在冬日呈现深灰褐色，与灰白的树干几乎融为一体。
它们正低着头，用蹄子刨开浅浅的积雪，啃食着下面的枯草和苔藓。
其中一头体型格外高大雄壮，肩高接近一人，头顶着一对巨大的、枝杈繁复的鹿角！
那对鹿角的主干粗壮，上面布满了刚刚开始骨化、尚未完全脱去茸毛的尖角！
正是珍贵的鹿茸！
它显然就是鹿群的首领，警惕性很高，不时抬起头，竖起耳朵，转动着脖子。
这就是长白山冬季山林里的王者之一——马鹿！
“看见没？那头大的！”
陈青山压低声音，兴奋地指着那头雄鹿。
“看见它头上那对儿没？那就是鹿茸！还有那身肉，那血……都是大补啊！”
“一口下去能给人补死！”
铁蛋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他拼命点头，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渴望：“我知道！我知道！我爷跟我讲过！”
“这玩意儿，尤其是那鹿血，喝了之后……那劲儿大的，能日穿树！真的！我爷老辈人都这么讲！”
他此刻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枪刀马快”的未来。
“别瞎嚷嚷！”
陈青山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安静。
他仔细观察着风向——风是从鹿群那边吹来的，对他们有利。
但距离还有两百多米，中间是一片开阔的雪地，没有任何遮挡。
“绕不过去，只能硬上。”
陈青山迅速做出判断，“你在这儿别动！千万别动！也别出声！我摸过去，等我信号你再过来！”
他叮嘱铁蛋，然后对两只灰狼做了个原地待命的手势。
灰狼立刻伏下身体，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表示明白。
陈青山深吸一口气，将身体压得极低，利用每一处雪堆、每一棵树的阴影作为掩护，极其缓慢地向鹿群靠近。
他如今已是一个成熟老道的猎人，动作轻灵而稳健，每一次移动都精确计算。
一百五十米……
一百米……
八十米……
雄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
它停止了咀嚼，耳朵警惕地转动着，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陈青山潜行的方向！
陈青山立刻停止动作，身体紧紧贴在一棵粗大的红松树干后面，连呼吸都屏住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
他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有力的跳动声。
雄鹿凝视了许久，没有发现明显的威胁，才稍稍放松，低下头继续刨食。
但显然比之前更加警觉。
陈青山抓住这个机会，再次启动，速度比之前更快了几分！
五十米！
这个距离，已经进入了他手中硬弓的有效杀伤射程！
但他需要更近！
确保一击致命！
他选中了一个稍高的雪坡，那里视野相对开阔，距离雄鹿大约只有四十米左右。
他像蛇一样悄无声息地滑上雪坡，身体紧贴着冰冷的雪地，缓缓抽出一支三棱破甲箭，搭在了紧绷的弓弦上。
弓如满月！
箭簇闪烁着寒光，稳稳地瞄准了那头雄鹿的致命部位！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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