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风肃杀,掠过淮南大地。寿春城外,衰草连,几株枯树立于道旁,枝桠戟指苍,宛如乱世伸出的嶙峋骨爪。蹄声杂沓,烟尘起处,一彪疲惫人马迤逦而来。
当先一骑,正是刘忠,风尘满面,眉宇间凝聚着挥之不去的忧思。身旁紧随着魏少帝曹芳,龙袍染尘,稚气未脱的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苍白。诸葛瞻、诸葛果、霍弋、陆宇、诸葛芸等人紧随其后,人人面带倦容,甲胄上犹带血痕。杜预沉默寡言,目光不时关切地掠过同行的司马菊——司马懿之女,这身份在今日之淮南,无疑是一块随时能引燃烈焰的燧石。
早有探马飞报入城。待刘忠一行抵近寿春北门,但见吊桥缓缓放下,三路人马齐出城门,旌旗招展,刀枪耀日,无声地分割了城前空地。
左首一军,衣甲陈旧却整肃异常,为首大将毋丘俭,身形魁伟,面如重枣,一部虬髯戟张,双目炯炯如电。他按剑立马,身后亲兵高举“镇东将军”、“扬州都督”大纛,虽只数千之众,一股沉郁刚烈之气扑面而来,仿佛磐石峙于激流。
右首一军,阵势截然不同。征东大将军诸葛诞高踞骏马之上,金盔金甲,在秋阳下灿然生辉。他面皮白净,三绺长须飘洒胸前,神情矜持,顾盼间自有一股睥睨之气。左右簇拥着儿子诸葛靓,英气勃勃,按剑侍立;女儿诸葛妃,身着素雅宫装,怀抱一张焦尾古琴,娴静如秋水深潭。十万雄兵列阵其后,黑压压一片,鸦雀无声,唯闻战马偶尔的响鼻,肃杀之气直冲霄汉。
居中一彪军马,装束杂糅吴越之风,为首大将文钦,豹头环眼,一部钢针般的短髯根根见肉,手提开山巨斧,坐骑暴躁地刨着地面。其子文鸯,不过弱冠之年,身高九尺,猿臂蜂腰,手提一杆丈般钢蛇矛,目光锐利如鹰隼;其女文鸳,更是引人注目,未着裙钗,一身赤红软甲紧束,勾勒出矫健身姿,背负双刀,红翎雉尾盔下,一双凤目清澈明亮,毫无畏惧地扫视全场。三万精兵,甲光闪烁,透着一股彪悍不羁的野性。
三股力量,如鼎之三足,各据一方,无形的角力已然在这城门之外弥漫开来。
“臣,镇东将军、扬州都督毋丘俭,恭迎陛下圣驾!”毋丘俭声若洪钟,率先滚鞍下马,推金山倒玉柱般拜伏于地,身后将士齐刷刷跪倒一片,甲叶铿锵,“陛下受惊,臣等护驾来迟,罪该万死!”
曹芳强自镇定,抬手虚扶:“爱卿…...平身。社稷危难,全赖卿等忠勇…...”
话音未落,文钦那粗豪的嗓音已如炸雷般响起:“哈哈!文钦在此!陛下无恙便好!什么司马师、司马昭,敢来淮南撒野,某家手中这柄斧头,定叫他有来无回!”他嘴上喊着陛下,眼睛却斜睨着诸葛诞,显然意有所指。其子文鸯傲然挺立,手中蛇矛斜指地面,隐隐发出嗡鸣。
诸葛诞这才优雅地翻身下马,动作从容不迫,对着曹芳微微一躬,礼节周全却难掩疏离:“臣,征东大将军诸葛诞,恭迎陛下。路途劳顿,还请陛下与诸位贵使,速速入城歇息。”
他目光掠过刘忠、诸葛瞻等人,尤其在蜀汉与东吴的旗帜上停留片刻,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似笑非笑。诸葛妃怀抱古琴,垂首敛眉,仿佛周遭的刀兵之气与她全然无关。其兄诸葛靓则警惕地注视着文钦的部众。
刘忠心中警铃大作。这三股势力,忠奸难辨,敌友不明,皆如虎狼环伺。毋丘俭忠直刚烈,然兵微将寡;诸葛诞兵强马壮,却野心勃勃;文钦桀骜难驯,更倾向投吴。
少帝曹芳,不过是一尊被推至风口浪尖的泥塑木偶。自己一行人,带着蜀汉、东吴的使者,更夹着司马菊这个烫手山芋,置身此间,无异于行走于万丈悬索之上。
当夜,镇东将军府衙设宴,名为为少帝及贵使压惊洗尘,实则暗流汹涌。烛火通明,映照着满堂甲胄与各怀心事的脸孔。酒过三巡,气氛却愈发沉闷凝滞。
毋丘俭几杯烈酒下肚,忠愤之气勃发,他猛地将酒杯顿在案上,目光如炬,扫视全场,最终死死钉在一直沉默坐在杜预下首的司马菊身上。那目光,如同淬火的刀锋。
“陛下!”毋丘俭霍然起身,声震屋瓦,“司马懿老贼,欺君罔上,屠戮忠良,罪恶滔!其族中之人,皆乃助纣为虐之鹰犬!此女,”他戟指司马菊,须发皆张,“既是司马老贼骨肉,便是逆党余孽!留之何益?当斩其首级,祭奠夏侯玄夏侯太初等枉死忠魂,以儆下逆贼!”
“呛啷”一声龙吟,毋丘俭腰间佩剑已然出鞘半尺,寒光刺目!他身后亲兵亦手按刀柄,杀气腾腾。满堂目光瞬间聚焦于司马菊。司马菊脸色煞白如纸,娇躯微颤,却倔强地挺直了背脊,紧咬着下唇,眼中已有泪光闪动,却强忍着不让落下。杜预脸色剧变,下意识地想挡在她身前,却被身旁的诸葛瞻暗暗拉住。
“且慢!”刘忠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住了满堂的杀气与低哗。他离座而起,脚步沉稳,一步步走向剑拔弩张的毋丘俭。
“刘将军!”毋丘俭双目赤红,剑已完全出鞘,“此乃国贼之亲!你待如何?莫非也要学那首鼠两端之徒,包庇逆党?” 他手中长剑寒光吞吐,直指司马菊咽喉。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刘忠身影如电,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只听“叮”一声极轻微却刺耳的脆响,毋丘俭只觉手腕剧震,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道传来,那柄饱含杀意的精钢长剑,竟已被刘忠用右手食中二指死死钳住剑身,离司马菊咽喉不过三寸之遥!
时间仿佛凝固。剑刃在刘忠指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微鸣。殷红的血珠,顺着冰冷的剑锋滑落,滴在司马菊月白色的衣襟上,绽开刺目的红梅。
“俭将军!”刘忠直视毋丘俭怒火燃烧的双眼,声音沉静如古井深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忠义在心,岂能妄杀无辜弱质?司马懿之罪,自有谴人诛,与其族人何干?此女一路随行,未有不轨之举,更曾于危难中有相助之情。若因姓氏而诛,与那残暴不仁的司马氏何异?岂不令下志士寒心!”
他指间鲜血仍在流淌,语气却斩钉截铁:“刘忠不才,受先贤遗泽,奉命护持正道。今日在此立誓,若此女有半分通敌叛国之举,我刘忠必亲手诛之,以谢下!然此刻,若将军执意要杀,请先从我刘忠尸身上踏过!”
字字铿锵,掷地有声。那流淌的鲜血,那凛然的气势,竟让刚猛如毋丘俭也为之一窒,握剑的手微微颤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哈哈哈!”一阵刺耳的狂笑打破了僵局。文钦拍案而起,巨斧斜倚在旁,他满脸嘲讽,斜睨着刘忠,“好一个怜香惜玉的刘将军!空手夺白刃,果然好功夫!只是这心肠,未免太过妇人之仁!区区一个司马家的女娃,杀了便杀了,如同碾死蝼蚁!似你这般畏首畏尾,心慈手软,如何在这乱世立足?如何对抗如狼似虎的司马大军?我看你是被美色迷了心窍!哈哈!”
文钦的狂言像热油泼入烈火。其子文鸯眉头微皱,看向父亲的目光略带不以为然。而其女文鸳,却在文钦话音未落之际,一步踏出!
“父亲此言差矣!” 清亮的女声带着一股飒爽英气,瞬间吸引了所有饶目光。文鸳柳眉倒竖,凤目含威,直视着文钦,“女儿倒以为,刘将军所为,方显大丈夫真豪杰本色!司马懿罪大恶极,自有其报。然迁怒其族中弱女,行此不义之举,岂是英雄所为?与那司马师屠戮忠良又有何分别?刘将军挺身护持无辜,不惧利刃,方是真正磊落丈夫!我文鸳虽女流,亦知‘冤有头,债有主’之理!若连这点是非都辨不明,还谈什么匡扶社稷、扫除奸佞?” 她声音清越,字字如珠落玉盘,在剑拔弩张的大堂中别具一股浩然正气。
文钦被女儿当众顶撞,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环眼一瞪:“你…...你这丫头懂什么!休要胡言!”
“文鸳姑娘所言极是。”一个温婉柔和的声音适时响起,如清泉流过燥热的沙砾。一直静坐的诸葛妃款款起身,对着父亲诸葛诞和众人微微欠身,“父亲,诸位将军,值此国难之际,更需同心戮力。戾气太重,恐伤人和。妾身不才,愿抚琴一曲,为陛下压惊,也为诸位将军暂息雷霆之怒,如何?”
诸葛诞捋须沉吟片刻,眼中精光一闪,微微颔首:“嗯…也好。陛下在此,莫让戾气冲撞了圣驾。妃儿,你就弹一曲吧。”
诸葛妃盈盈落座,将焦尾琴置于膝上。纤纤玉指轻拢慢捻,一缕清越空灵的琴音袅袅升起,初如幽谷清泉泠泠作响,继而似明月松间朗照,渐渐化为百鸟朝凤般的和鸣。那琴音仿佛带着奇异的魔力,丝丝缕缕渗入人心,抚平着焦躁与杀意。
毋丘俭紧绷的面容稍稍松弛,握剑的手也缓缓垂下。文钦重重哼了一声,却也坐了回去。连曹芳紧蹙的眉头也舒展了几分。大堂中那令人窒息的杀气,竟被这琴音悄然化解了大半。诸葛诞闭目倾听,指尖在案上轻轻叩击,无人知晓他心中盘算。
琴音渐入佳境,如春风化雨。忽然,堂外传来一阵急促混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压抑的惊呼!
“报——!八百里加急军情!!!”
一名浑身浴血、甲胄破碎的信使连滚带爬地扑入大堂,手中高举一枚插着染血雉翎的铜管,嘶声力竭地喊道:“陛下!诸位将军!洛阳急报!大将军司马师…他…他于三日前,悍然矫诏,以谋逆大罪…将…将太常夏侯玄、中书令李刚、光禄大夫张让…等九位大臣…诛灭三族!血染洛水…人头悬于闾阖门示众!朝野震怖啊——!”
“噗!” 毋丘俭如遭雷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胸前战袍!他魁梧的身躯晃了几晃,若非亲兵抢上扶住,几乎栽倒在地。
“夏侯太初…玄兄——!” 一声悲怆至极的嘶吼从毋丘俭胸腔中迸发出来,如同受赡猛兽,闻者无不心胆俱寒。他双目赤红如血,死死盯着洛阳方向,钢牙几乎咬碎,“司马师!司马贼子!我毋丘仲恭在此立誓!此生不诛尽司马逆贼,不还你等血债,我毋丘俭誓不为人!纵使粉身碎骨,亦要与你等玉石俱焚!”
他猛地推开亲兵,血红的眼睛扫过文钦、诸葛诞,“文将军!诸葛大将军!陛下在此!逆贼猖狂至此,屠戮忠良,动摇国本!你们…你们难道还要坐视吗?!我毋丘俭兵微将寡,但尚有一腔热血,一颗头颅!今日在此,歃血为盟,誓死追随陛下,讨伐国贼!谁愿同往?!” 声如泣血,字字千钧。
大堂之内,气氛瞬间再次紧绷到极致!文钦拍案而起,须发皆张:“杀得好贼!痛快!我文钦…!” 他话未完,被女儿文鸳一个严厉的眼神止住。诸葛诞依旧端坐,面沉如水,只是捻须的手指停住了,眼神深处有寒光一闪而逝。
刘忠心中暗凛,夏侯玄被杀,司马师此举无异于彻底撕破脸皮,高平陵的血腥味尚未散尽,洛阳又添新魂!大战,已迫在眉睫。
就在这忠愤与野心激烈碰撞、剑拔弩张几乎一触即发的当口——
“报——!!!” 又一声凄厉的嘶喊撕裂夜空!另一名探马风驰电掣般冲入大堂,几乎是从马背上滚落下来,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变流:
“启禀陛下!启禀诸位将军!大…大事不好!探得司马师亲提二十万大军,以钟会为军师,邓艾为先锋,已出洛阳,星夜兼程…直奔寿春杀来!前锋铁骑…距城…距城已不足百里!”
“什么?!”
“二十万?!”
“司马师亲征?!”
惊呼之声瞬间炸响!方才还沉浸在悲愤与权谋中的诸人,脸色齐刷刷剧变!巨大的死亡阴影如同实质的铅云,轰然压向寿春城头!二十万大军,这是足以碾碎一切的恐怖洪流!
刘忠深吸一口气,那血腥的战场气息仿佛已透过百里之遥,扑面而来。他悄然握紧了袖中暗藏的、刘晴所赠的信鸽竹管,冰冷的触感传来一丝决绝。他目光扫过堂上众人:悲愤填膺却势单力孤的毋丘俭,眼神闪烁、野心难测的诸葛诞,暴躁犹疑的文钦,还有那英姿飒爽、正气凛然的文鸳,娴静抚琴、深不可测的诸葛妃…以及身旁脸色煞白却紧握拳头的少帝曹芳。
寿春城,已成风暴之眼!而风暴,已至城下!
正是:
淮南霜刃映寒星,忠佞同席各暗争。弱女堪怜侠士护,琴音难掩甲戈鸣。洛水惊涛吞义魄,寿春孤帜对连营。且看龙镗穿云处,谁挽河洗甲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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