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学校，对赐来，像是踏入了另一个战场。孩子们的世界有时单纯，有时也直接得残酷。不知道是谁先传开的，“兰赐是被他爸妈扔掉又捡回来的”，这个法像插了翅膀，很快就在孩子们中间散播开来。
“喂，兰赐，听你爸妈不要你了？”课间活动时，总有几个调皮的男孩围着他，指指点点。
“你是不是不听话，才被扔到山上去喂狼？”
“你看他穿的衣服，好旧哦，肯定是他爸妈不给他买新的！”
赐只是低着头，紧紧抿着嘴唇，手攥得紧紧的，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他不话，也不看他们，只想把自己缩起来，变成一个谁也看不见的石子。他越是沉默，那些嘲笑声似乎越大。
细心的张老师很快注意到了赐的变化。以前那个虽然安静但眼神里还有光的孩子，现在总是低着头，像受惊的兔子，眼神躲闪，上课也常常走神。
午餐时，别的朋友抢着要鸡腿，他却默默地扒拉着碗里的青菜，吃得又慢又少。
“今的画画课，画'我的家',各位同学把你们温馨的家画在上面。”美术老师在黑板上写上“我的家”三个字后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转头对同学们。
同学们兴趣盎然地提笔作画，有画房子的，有画爸爸妈妈牵着自己的手在客厅中的，有画房间中有猫或狗的。
美术老师微笑着走下讲台，一边看，一边点头。
走到赐的桌前，美术老师驻了脚，站在他身后看了很久。
兰赐的画和其他朋友的色彩完全不同：灰色的房间，灰色的门窗，灰色的窗帘，灰色的沙发，虽然灰色层次分明，立体感很强，但是美术老师皱了眉。
“兰赐，我去过你们家，你们家的窗帘是淡黄色，沙发也是姜黄色，你怎么画的全是灰色？”美术老师不理解。
赐咬了咬嘴唇，“我看到的就是灰色！”
美术老师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了一下。这孩子最近不对劲，以前虽然也内向，但眼睛里是有光的，现在却总是低着头，像个影子，连回答问题都含含糊糊。午饭时给他夹块肉，他都像是受了惊吓一样赶紧拨到一边。联想到最近学校那些同学隐隐约约的传言，还有前几王阿姨她们在区里议论纷纷的样子，美术老师觉得不能再等了。
她特意挑了个下午，提前一点离开学校，按响了兰家别墅的门铃。
“哎呀！张老师！稀客稀客！您怎么来了？快请进，快请进！外面冷吧？”
开门的是柳如懿，一看来人，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迅速堆满了近乎夸张的热情，她侧身让开，动作幅度大得有些不自然。
客厅里收拾得异常整洁，几乎不像有孩的家。
宝正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被一堆崭新的玩具包围着，看到陌生人进来，也只是瞥了一眼，继续专注地摆弄手里的遥控车。
角落里的沙发上，赐正襟危坐，手里捧着一本旧图画书，眼睛却望着地面，听到开门声，他肩膀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不用客气，赐妈妈！，”张老师走进客厅，目光温和地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赐身上，“我今来，是想做个家访，了解一下赐最近的情况。”
柳如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热情，抢着倒水：“赐挺好的呀！能吃能睡的，没啥事儿。是不是在学校调皮了？这孩子，就是内向零，您多担待。”
“调皮倒没有，”张老师接过水杯，没有坐下，反而走到赐面前，蹲下身，看着他，“赐，最近在学校好像不太开心，能告诉老师为什么吗？”
赐抬起眼皮飞快地看了老师一眼，又迅速低下头，手用力抠着图画书的边角，嘴唇抿得发白，不话。
“张老师请坐！”柳如懿殷勤地摊开手。
张老师坐下，开门见山：“兰先生，兰太太，我今来，是想了解一下赐的情况。这孩子最近在幼儿园状态不太好，比较沉默，也不怎么跟朋友玩，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兰强和柳如懿对视一眼。兰强咳了一声，抢先道：“哎，没什么大事。就是这孩子前段时间自己淘气跑丢了，我们找回来之后，可能吓着了，有点闹别扭。”
柳如懿也赶紧附和：“是啊是啊，孩子闹脾气呢。我们也在开导他，张老师您放心，过两就好了。”她着，还假意嗔怪地看了眼坐在角的赐，“你你这孩子，让老师都担心了。”
张老师看着他们轻描淡写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她委婉地：“孩子的心灵是很敏感的。赐这孩子其实很懂事，也聪明。我希望……家长能多给他一些关爱和耐心。尤其是现在有淋弟，更要注意平衡，别让孩子觉得被冷落了。”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兰强连声应着，“我们肯定会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嘛，都疼，都疼。”他嘴上得好听，眼神却飘忽不定，显然没把老师的话真听进去。
柳如懿也跟着点头：“这孩子，就是这个犟脾气！”柳如懿赶紧打圆场，走过来想拉赐，“在家里也是，问他什么都不。可能是……前阵子不是发烧了嘛，病刚好，人还有点蔫儿。”她着，还故作心疼地摸了摸赐的额头，赐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往旁边躲开。
柳如懿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张老师看着这一切，心里更加确定了。她拿出那张灰色的画：“这是赐今画的，我想问问，这画的是什么呢？”
柳如懿和兰强看到那张画，脸色都微微变了。
兰强咳嗽了一声，走过来，脸上带着公式化的笑容：“张老师，孩子乱画的，能有什么意思。他就是喜欢灰色呗。”
“是吗？”张老师站起身，目光平静地看着兰强夫妇，“可是，其他朋友都画了爸爸妈妈，画了温暖的家。赐这画，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房子。而且，最近赐在学校总是一个人发呆，也不跟朋友玩，午饭也吃得很少。我有点担心。”
“哎呀，孩子嘛，闹情绪呢。”柳如懿干笑着，“可能是……可能是看我们对弟弟好，他有点吃醋了？孩子心眼。”她边边去抱起地上的宝，亲昵地逗弄着，“是不是呀，我的乖宝？”
宝被抱起来，立刻伸手去抓柳如懿的头发，嘴里还嚷嚷着：“车！我的车！那个旧的，给兔崽子！”他颐指气使地指了指赐的方向。
张老师看着这一幕，什么都明白了。她没再多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兰强夫妇一眼：“既然这样，那我就先回去了。不过，孩子的心理健康很重要，希望你们做家长的能多关注一下。如果有什么困难，或者孩子有什么异常，也可以随时跟我沟通。”
“一定一定，谢谢张老师关心！”兰强立刻接口，只想快点把老师送走。
张老师看他们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知道再下去也没用。坐了一会儿，了几句场面话，便起身告辞了。
门关上后，兰强和柳如懿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兰强烦躁地扯了扯领带，低声咒骂：“又一个多管闲事的人”
柳如懿则走到赐面前，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图画书，扔在地上，冷冷地：“给我回你屋去！没事别出来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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