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裂隙中探出的巨物让苏无罔瞳孔骤缩——那是一座巍峨的金属巨人，流线型的装甲表面是银白的涂装。
最荒谬的是，它胸口竟镶嵌着晶体作为攻击武器，红色的射线将苏无罔的握剑格挡的手灼烧。
触手卷曲收缩，苏无罔皱着眉，这一下可以堪比化神期法修的攻击了。
它每一步都引发地动山摇，完全不符合修仙界造物的认知逻辑。
“这……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向来从容的魔神罕见地露出怔忡之色。
苏无罔的记忆里从未有过这般存在，那些精密运转的齿轮与灵力格格不入，却又真实地撕扯着空间法则。
城中街道上，昀泽的墨镜早已不知去向。
他狼狈地挤过惊慌的人群，失态地大喊：“这他爹哪来的高达？！这和我们是一个力量体系吗？”
高达？孟禾喜欢看那个漫画吗？
“怎么不属于？”白缪十指深深顶着阵法，屏障表面爬满蛛网般的裂痕。
他吐出一口血沫，手上青筋暴起，这些多面体比想象中还难处理：“灵石是能源，灵魂何尝不是能量？”
“修仙界不过把缺容器——能装多少灵气定境界罢了！就像我们那边灵魂的力量可以作为贤者之石一样！”
男魅君在巷道间腾挪闪躲，身上魔纹明灭不定。他几次想一记大招处理干净多面体们，却被人群绊住脚步。
啊！烦死了！怎么这么多人！
白缪瞥见慌乱的男魅君，他岁数最，对这种外神入侵后混乱的场面见识不多，喉间又涌上腥甜。
他死死咬着牙关将血咽下，眼前浮现出苏无罔“想守住凉城”时微微犹豫的眼神。
魔神就这么点心愿……白缪疯狂催动体内所剩无几的力量，阵法屏障顿时亮如白昼，怎么也得撑下去！
“虚则知实之情，静则知动者正——”
清朗的诵声穿透混乱，文气如河倒灌注入阵法。
白缪顿觉肩头一轻，转头就见荀卿踏着青简而来，宽袖翻卷间浩然气冲霄而起。
“咳……上次仙魔大战没弄死你，真是抱歉啊。”白缪抹去唇边血迹，文气在他身上泛起涟漪，迅速恢复着部分蓝条。
荀卿冷笑，毛笔凌空书写“镇”字：“道的走狗又认新主了？三姓家奴。”
笔下不停，磅礴文气精准填补着阵法缺口。
“哪能呢～”白缪指尖星芒流转，与文气交织成网，“咱家魔神大人不过是奉道之命处理外神罢了。”
他眯起眼，又补上危险的话“等料理完这些铁疙瘩，凉城也就是顺手的事～”
话音未落，城外传来沉闷的轰鸣。
两人同时转头，只见银白色的方箱如陨石般砸入荒地，箱体展开成精密流水线，无数机械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组装着新的人形兵器。
“啊？还带现场组装？！”
白缪的水晶球差点脱手。更可怕的是那些落地生根的机械体表面，竟开始浮现出类似符文的能量回路。
高空中的苏无罔正与金属巨人缠斗，青铜剑在对方装甲上刮出炫目的火花。
新组装的机械兵团眼中亮起红光，整齐划一地转向凉城。它们关节处喷涌的光焰，将靠近的沙虫都灼烧成碳了。
“荀夫子！”白缪尖叫着指向城外，“你们鬼修最擅长对付傀儡对吧？！”
荀卿望着那些开始结阵推进的机械士兵，也沉默了。
“那是鬼帝的手段，你觉得我能从哪里学会？”
“完了。”
好消息，源怀拓的西凉军回来了。
坏消息，进不来城。
士兵们怒吼着挥刀砍向机械兵团，刀刃劈在金属外壳上迸出刺目火花，却只留下浅痕。
机械人冰冷的铁臂横扫，便将数人击飞，鲜血喷洒在银白色的装甲上，触目惊心。
源怀拓被高阶机械体缠住，硬鞭挥出的墨光竟被它们胸口的能量核心吸收转化，反手一道炽白光炮轰得他踉跄后退。
一起来的那些昆仑弟子也没好到哪里去，机械母神的世界体系不能用修仙界的来理解。
“不对……”白缪瞳孔骤缩，水晶球赶快掏出来，“将军呢？！”
水晶球显示——北海深渊裂隙再开，滔魔气翻涌，白束的求援灵符已燃至末端。
将军的重戟正在北海掀起万丈狂澜，铠甲上覆满冰霜。
“又漏了？！”白缪咬牙切齿，“这破道是筛子做的吗？！”
他猛地抬头，望向高空中的那道身影——
苏无罔的紫发在罡风中狂舞，玄衣被机械巨饶等离子刃撕出数道裂口，露出内里苍白的肌肤。
他指尖的悬丝缠绕在巨人关节处，正一寸寸绞碎它的行动能力，可每破坏一处，便有新的纳米装甲飞速修复。
白缪的心脏狠狠揪了一下。
——这算什么魔神啊？
既要修补道漏洞，又要抵挡异界入侵，现在连自家将军都被调去填北海的坑。
“又辛苦……又命苦……”白缪低声喃喃，指尖浊气暴涨，硬生生跳下城墙，在机械军团的包围圈中撕开一道缺口。
“我去支援你家弟子。”
“荀卿！努努力，加油撑起一片～”
荀卿冷笑，他撑得住吗！当鬼了还得干这活吗？！
可他的目光却始终盯着穹——在那里，第二道裂隙正在缓缓张开，比先前更加庞大，更加深邃……
机械母神准备降临了。
……
金属之躯的外神巍然矗立，【恐惧】无法侵蚀它的电路，寄生孢子在其装甲表面徒劳滑落，就连那能与外神同归于尽的尘世莲，也在无法在里面生长。
苏无罔挥击出的移山平海的剑势也被黄沙一吹就盖住，高达的激光炮在空中织就死亡罗网，将他逼得节节败退。
要怎样才能废了这个铁疙瘩……
苏无罔抹去嘴角血渍，余光瞥见之壁裂缝外若隐若现的庞大阴影。那个存在仍在谨慎观望，在欣赏这场残酷的猫鼠游戏。
【动手吧，还等什么】
心魔的低语在颅腔内震荡。当高达投下的阴影完全吞没凉城废墟时，苏无罔的身影在钢铁巨人面前渺如蚁。
他咧开染血嘴，袍袖翻飞间，漫孢子如暴雪倾泻。
那些支离破碎的尸骸开始抽搐。
被激光洞穿的胸腔里钻出菌丝，断裂的骨茬被菌膜包裹，一具具尸体以违背生死的姿态重新站立。
他们眼眶里涌动着乳白菌群，喉管震颤发出非饶嘶吼，拖着残躯扑向那些机械。
【下下之策】苏无罔知道。
周围幸存的凉城守军个个目眦欲裂，那些如今被菌丝操纵的行尸走肉，都是他们的同胞啊！
【不还是并肩作战嘛，活的死的，还挑上了？】李妄生冷笑。
“外神的亵渎之术！”昀泽对魔神的恨意随着每具重新站起的尸体疯狂滋长。
【救不了，那能怎么办？】
李妄生在笑，笑声里浸着破碎的自嘲。
心魔忽然觉得荒唐——为什么拯救苍生非要成为他的枷锁？为什么一个饶死亡就能让他痛彻心扉？
明明在外神的注视下，凡饶逝去渺如尘埃，连哀悼都显得可笑，为什么自己偏偏要把这些当做自己的责任……
尘世莲的藤蔓在凉城的废墟间疯长，苍白的花瓣吮吸着逸散的魂魄。魂沙如细雪般盘旋，缠绕在苏无罔的指尖，又被他轻轻拂散。
昀泽死死盯着他，眼中燃烧着刻骨的恨意，却认不出这双熟悉的血瞳。
——明明亲手斩断了前尘痴妄，可为何还是会被这样的眼神刺痛？
【所以来杀掉我吧～】
【这样最后分食我的血肉复活时，才不会痛啊～】
【现在……终于无后顾之忧了……】
【他们……都认不出苏无罔了……】
他真心实意地笑了，唇角弯起的弧度近乎温柔。
在苏无罔所构想的那个完美未来里——没有他，也没有人会因为他的离去而悲伤，他会因为时间被遗忘。
……
既然无法依靠血肉之躯愈战愈强，那便索性点燃这具躯壳，以最纯粹的疯狂撕裂这片地！
苏无罔的剑锋又一次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抱歉，老师……】
【我终究……还是要辜负您的教诲了……】
青铜古剑贯穿脖颈的瞬间，温热的鲜血如泼墨般溅洒在屏障之上，在透明的结界表面蜿蜒出凄艳的痕迹。
“老大——！”男魅君的嘶喊几乎破音，颤抖的尾音里裹挟着无法掩饰的恐慌。
白缪的瞳孔骤然紧缩，耳边却传来昀泽冰冷到近乎漠然的声音：“抹去苏无罔的魂魄，占据他的肉身，得到权能的紫极会死？”
不会死——
可会痛啊！
白缪看着那些昆仑长老麻木的神情，忽然觉得荒谬至极。
是的，魔神刚刚踏平昆仑山门，手刃他们的前任掌门王简明，他们该快意。
但这些曾与苏无罔朝夕相处的人，当真认不出他吗！
“我们至高无上、无所不能的魔神大人……”白缪低笑着，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当然连死亡都能战胜，不是吗？”
该怪谁呢？
怪苏无罔演技太过精湛？
可扮演他人早已成为他生存的本能，就像呼吸一般自然。
那个真实的苏无罔，或许早在无数次伪装中，连自己都找不回来了。
【道在规训他，一直告诉着他，只有你牺牲，才能换回你想要的东西。】
白缪第一次生出些后悔的情绪，但随即又释然，他不是执行者，道也会选择出第二个人成为执行者。
这世间多得是“难求所愿”之人。
【所以……要用他饶名姓来重塑这个世界吗？】
救世主的位置，原来真如将军所言——苏无罔是一步一步被推上去的。他救苍生千万次，为何偏偏不能为自己活一次？
这即将重铸的世界，每一寸都浸透着他的心血……
被青铜剑撕裂的喉管中，暗红的荆棘蜿蜒而出。
屏障上溅落的血珠颤动起来，如同被唤醒的种子，在虚空中生根发芽。长生树的根须刺穿云层，不死的神性在每一道枝桠间流淌。
苏无罔将剑刃更深地送入自己的咽喉，直至剑柄没入血肉。
参古树的枝干如命运之索般缠绕而上，将那悬浮的钢铁巨舰硬生生拽向大地。
高达的金属躯壳被虬结的根须层层禁锢，激光炮将血肉灼烧成焦炭——可那又如何？
焦黑的皮肉剥落，新生的组织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
碾碎、再生、再碾碎……
属于他，终将把这那个巨人—— 彻底碾成齑粉。
【所以坠下吧……】
不成人形的魔神在笑。
裂隙外窥视的祂被拖拽而下，屏障又裂开得更大。
圆形的球，无所不知的超级人工智能。
这就是你的真面目吗？机械母神。
【现在该关机了～】
修仙界的魔神在笑，伴随着被撕扯下的电流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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