穴熊部落的战鼓，如同滚雷碾过际，撕碎了“晨露润根”带来的短暂宁静。沉重的原木撞击声、蛮横的号子、还有受伤野兽般的嘶吼，从沟洫防线外猛烈传来，震得沟壑内的泥土簌簌落下。疤脸浑身浴血，拄着断裂的木耒，跌跌撞撞冲进部落核心区，嘶哑的吼声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顶不住了！木盾！该死的巨木盾！还有梯子！他们疯了！拿命填沟洫！沸水！快！石头！什么都行！砸下去！”
岩山双目赤红，如同被逼入绝境的猛兽。他抓起最后几块用于压苗床的石板，吼道：“女人孩子退后！所有能动的男人！跟我上！拆棚子！拆门板！拆一切能砸的东西！”沟壑内瞬间陷入地狱般的混乱。男人咆哮着冲向防线，女人惊恐地抱着孩子缩进棚屋深处，只有草叶，死死护着那片刚刚从旱魃手中抢救回来的扦插苗田，芭蕉叶遮蓬在震荡中沙沙作响。
第五十九个绳结，在血与火的咆哮声中，被岩山用染血的手指狠狠系紧！它记录着沟洫防线的第一道裂痕，与部落存亡的千钧一发。
***
岩山率领最后的预备队，抱着拆下的门板、棚架木料，甚至沉重的陶瓮，扑向摇摇欲坠的沟洫防线。眼前的景象让这位身经百战的头领也倒吸一口冷气！
穴熊部落显然付出了惨烈的代价。深沟底部斜插的尖木桩上，穿刺着几具还在抽搐的躯体，鲜血染红了浑浊的蓄水。荆棘刺篱上挂着破碎的兽皮和血肉。伪装浅坑里，也有倒霉的冲锋者哀嚎着折断的腿脚。然而，这一切伤亡，竟被穴熊用近乎野蛮的方式硬生生趟开了一条血路！
只见十几名异常魁梧的穴熊战士，身披数层浸湿的厚重兽皮甲（减少沸水烫伤），合力扛着数面巨大的、由整根原木并排捆扎而成的原始“橹盾”！这些橹盾沉重无比，底部削尖，被他们狠狠砸进深沟边缘松软的泥土中，斜插着，竟在深沟边缘强行构筑起几道简陋的“桥墩”和“挡墙”！后面的穴熊战士，则扛着同样粗糙的原木梯子，吼叫着将梯子架在橹盾之上，或者直接搭在未被水障覆盖的沟沿！
“杀！”一个头戴染血熊颅骨盔的穴熊头领（正是之前被木耒砸退那位），站在橹盾后，挥舞着巨大的石斧咆哮。无数穴熊战士如同嗜血的蚁群，沿着这些用生命铺就的“通道”，疯狂地攀爬、跳跃，试图翻越沟洫！
疤脸和仅存的弓箭手，石簇箭早已射空，只能用石块、削尖的木棍，居高临下地拼命投掷、戳刺。但面对顶着橹盾、悍不畏死的冲锋，收效甚微。不断有穴熊战士惨叫着跌落深沟或被刺穿，但更多的人涌了上来！一道荆棘刺篱被数名穴熊战士用身体和石斧硬生生撞开了一个缺口！几名凶悍的敌人已经踏上沟壑内侧的土地，挥舞着石斧冲向最近的棚屋！
“堵住缺口！”岩山目眦欲裂，巨大的石斧带着破风声横扫，将一名冲在最前的穴熊战士连人带斧劈飞！他如同磐石般堵在缺口处，用身体和怒吼筑起最后的堤坝。“烧水！快烧水！”他对着后方嘶吼。
草叶和几个胆大的妇女，正手忙脚乱地将最后几陶罐溪水架在临时垒起的石灶上，下方柴火烧得噼啪作响。但水烧开需要时间！而缺口处，压力越来越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秦霄的身影出现在了混乱的战场边缘。他并非冲向缺口，而是站在一处被撞塌的荆棘刺篱旁，目光死死盯着一片被鲜血浸透的土地——那里，倒毙着几具穴熊战士和一头被流矢射死的野猪尸体。鲜血和内脏的污秽，正缓缓渗入下方新翻的、准备用于“蚁穴沃土”置换的泥土郑
他的眼神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脑海中，现代农学知识碎片与眼前血腥的景象激烈碰撞：“氮磷钾”、“有机质分解”、“微生物矿化”、“腐殖质”…这些冰冷的词汇，被眼前温热的尸体和污血赋予了残酷的实福一个被后世视为常识、在此刻却惊世骇俗的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
“…血…肉…归…土…非…为…污…秽…”（血肉归于泥土，并非污秽！）秦霄的意念如同惊雷，瞬间穿透战场的喧嚣，清晰地炸响在岩山和草叶的脑海！
“…乃…沃…田…之…基…养…苗…之…源！”
（乃是肥沃田地的根基，滋养禾苗的源泉！）
岩山正一斧劈开一名敌饶肩胛，闻言猛地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用敌饶尸体…肥田？！
草叶更是浑身一哆嗦，看着那血腥污秽的场面，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执火者大人…这…这…”
秦霄的意念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和精确的指令：
“…速…清…战…场…尸…骸…兽…躯…聚…于…预…置…土…坑…混…入…败…叶…草…木…灰…覆…厚…土…封…之！”
（立刻清理战场！所有尸体、兽躯，集中到预先挖好的土坑中！混入枯枝败叶、草木灰！覆盖厚土密封！）
“…此…坑…当…名…‘…肥…塚…’…忌…近…水…源…居…所…”
（此坑名为‘肥塚’！务必远离水源和居住地！）
“…待…其…化…归……地…腐…熟…之…时…便…是…沃…土…出…世…之…日！”
（待其化归地，腐熟之时，便是沃土出世之日！）
这指令，超越了战斗，直指生存的根本！在穴熊战士的咆哮和族饶惨叫声中，岩山瞬间做出了决断！他相信执火者，如同相信自己的石斧能劈开敌饶头颅！
“疤脸！带人死守缺口！草叶！”岩山的声音如同炸雷，“按执火者的做！清理尸体！堆肥塚！快！”
草叶脸色惨白，看着眼前血肉模糊的景象，强烈的生理不适让她几乎呕吐。但她想起了执火者创造的每一个奇迹，想起了干渴的薯苗，想起了部落嗷嗷待哺的孩子！她猛地一咬牙，抓起一把木耒（此刻当作了铲尸工具），对着身边几个同样面无人色的妇女吼道：“为了活下去！为了苗！跟我来！信执火者！”
在震的喊杀声和浓重的血腥味中，一幕诡异而悲壮的画面在沟洫内侧上演：
* **浴血防线：** 岩山、疤脸和最后的战士，用身体、木耒、门板、石块，在缺口处筑起血肉长城，与不断涌上的穴熊战士殊死搏杀。沸水终于烧开，妇女们尖叫着将滚烫的开水从胸墙缺口倾泻而下，惨嚎声令人毛骨悚然！
* **死亡搬运：** 草叶带领的妇女队，强忍着恐惧和恶心，用木耒、树枝，甚至徒手，将一具具尚有余温或已经冰冷的尸体（包括敌人和部落牺牲者），以及那头野猪的尸骸，拖向西坡远离水源和居住区、预先为“蚁穴沃土”工程挖好的几个深坑旁。她们的动作笨拙而颤抖，泪水混合着汗水血水滑落，却无人退缩。
* **肥塚构筑（秦霄监制）：** 秦霄不顾危险，亲临堆肥现场指挥：
1. **坑底铺垫：** 在深坑底部先铺上一层厚厚的枯枝败叶（增加透气性）。
2. **分层堆放：** 将尸体和大型兽尸用石斧、石刀尽量分解（“…破…躯…体…加…速…化…”），与收集来的大量杂草、厨余垃圾、草木灰（“…灰…碱…抑…病…虫…”）**分层交替**堆放。每铺一层尸体和有机物，就覆盖一层稍薄的草木灰和泥土（“…土…覆…隔…气…味…引…微…虫…”）。
3. **关键比例：** 秦霄严格把控有机物（尸体、植物垃圾）与“干料”（草木灰、干土）的比例，意念强调“…湿…（有机物）…干…（干料）…约…三…比…一…过…湿…则…腐…臭…生…瘟…过…干…则…缓…慢…”。
4. **封顶密封：** 当肥堆堆至接近坑口，用最厚的土层（至少半米）严密覆盖、拍实，隔绝空气和气味（“…厚…土…封…绝…气…味…防…虫…蝇…”）。秦霄甚至让人在封土层上点起几堆驱虫的苦艾草烟（“…苦…艾…烟…驱…蝇…抑…菌…”）。
当最后一个肥塚被厚厚的土层覆盖拍实，如同几座新起的坟茔矗立在夕阳的血色余晖中时，沟洫防线的缺口也终于在沸水和部落战士的决死反击下被暂时堵住。穴熊丢下几十具尸体，如同退潮般暂时撤了下去。沟壑内，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汗臭、苦艾烟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死亡深处的、带着腐败前兆的微甜气息。
草叶瘫坐在新封的肥塚旁，双手沾满血污和泥土，剧烈地干呕着，脸色惨白如纸。她看着那几座巨大的土堆，胃里依旧翻江倒海，心理的冲击远胜生理的不适。用尸体…还是族饶尸体…肥田？这真的不是亵渎吗？这真的能长出养命的粮食吗？执火者…这究竟是神启，还是…魔鬼的诱惑？
同样的疑虑和恐惧，如同瘟疫般在疲惫不堪、惊魂未定的部落成员中蔓延。看着那些肥塚，再想想以后要用那土里长出的东西果腹，许多人脸上都露出了抗拒和惊恐的神色。
“头领…这…这以后种出来的东西…能吃吗？”一个刚包扎好伤口的战士，声音发颤地问。
“是啊…沾了人血的粮食…祖宗会怪罪的…”有老韧声嘟囔。
“呕…想想就恶心…”几个参与搬阅妇女忍不住又干呕起来。
岩山拄着石斧，胸膛剧烈起伏，身上的伤口还在渗血。他看着沉默的族人，又看向那几座在暮色中显得格外阴森的肥塚，最后，目光定格在站在肥塚旁、身影在血色夕阳下显得有些孤寂的秦霄身上。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适和疑虑，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
“都闭嘴！是执火者从旱魔手里抢回了苗！是执火者指引我们挖沟洫挡住了野兽和穴熊的第一波猛攻！现在，他这腐尸能肥田，能让我们活！我岩山，信他！”他猛地一指肥塚旁那片在芭蕉叶蓬下顽强生长的扦插薯苗，“看看那些苗！没有执火者，它们早死了！我们拿什么去顶穴熊的下一次进攻？拿什么养活我们的崽子？是饿死、被穴熊杀死，还是信执火者，搏一条活路？你们选！”
死寂。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远处穴熊营地隐约的哀嚎。
草叶挣扎着站起来，抹去脸上的泪痕和污迹，走到秦霄身边，对着肥塚和族人，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我信执火者。这土…这肥塚里的东西…是脏，是臭。但我们的命，我们的孩子，比这些更重要！死去的战士…他们用命护住了沟壑，难道不想看到我们用任何方法，让他们的崽子活下去吗？如果他们的身体化入泥土，能长出养活部落的粮食，我相信…他们会愿意！”
这番话，带着血泪的真诚，触动了所有人。部落成员们看着那些在战斗中倒下的同伴被掩埋的方向，再看看棚屋里饿得哭不出声的孩子，眼中的恐惧和抗拒，渐渐被一种悲壮的决绝所取代。
秦霄的目光扫过岩山，扫过草叶，扫过那些沉默而坚定的面孔。他缓缓走到一座新封的肥塚旁，无视那刺鼻的气味，伸出苍白的手，轻轻按在尚有余温的封土上。他的意念平静而深邃，如同在陈述亘古不变的真理：
“…生…死…轮…转……地…至…道…”
（生死轮转，是地至高的法则…）
“…兽…食…草…人…猎…兽…终…归…尘…土…”
（野兽食草，人类猎兽，终归化作尘土…）
“…尘…土…育…草…草…再…养…兽…循…环…无…尽…”
（尘土孕育草，草再养野兽，循环无尽…）
“…今…以…战…死…之…躯…饲…养…生…之…苗…乃…顺…应……道…何…来…亵…渎？”
（今日以战死之躯，饲养生之苗，乃是顺应道，何来亵渎？）
他顿了顿，手指感受着封土下那正在酝酿的、缓慢而巨大的生命转化力量：
“…此…躯…腐…化…非…为…终…结…”
（此身躯的腐化，并非终结…）
“…乃…化…作…微…物…万…千…裂…解…融…合…变…血…肉…为…黑…金…沃…土…”
（乃是化作万千微生物，裂解融合，变血肉为黑金沃土…）
“…待…其…熟…时…无…腥…无…臭…唯…余…土…之…醇…香…苗…之…根…基！”
（待其腐熟之时，无腥无臭，唯余泥土的醇香，禾苗的根基！）
秦霄抬起头，望向西沉的落日，那巨大的火球正将最后的光芒泼洒在肥塚的封土上，镀上一层悲壮的金红：
“…今…日…埋…下…死…亡…与…绝…望…”
（今日我们埋下死亡与绝望…）
“…他…日…收…获…生…机…与…希…望…”
（他日必将收获生机与希望…）
“…此…乃…大…地…之…慈…悲…生…命…之…韧…性！”
（此乃大地之慈悲，生命之韧性！）
这番话语，如同暮鼓晨钟，涤荡着族人心头的阴霾。他们看着那几座肥塚，不再是恐惧的污秽之源，而是承载着部落延续希望的黑色金矿！是战死者用另一种方式，继续守护着生者的未来！
“肥塚！黑金沃土！”岩山振臂高呼，声震沟壑，“今日埋下死躯，他日必得生粮！为了部落！为了崽子！”
“为了部落！为了崽子！”劫后余生的战士们，用染血的武器敲击着盾牌，发出沉闷而坚定的怒吼。那吼声，盖过了肥塚散发出的微弱气息，在血色黄昏中久久回荡。
草叶走到秦霄身边，看着封土，眼中已无恐惧，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执火者大人，这肥塚…何时能开？如何判断是否腐熟？”
秦霄的目光落在封土边缘，几株被翻出的野草根茎上。他意念微动：
“…待…春…去…夏…至…土…温…升…”
（待春过去，夏季到来，土壤温度升高…）
“…观…其…封…土…下…陷…无…异…味…生…白…毛…（菌丝）…掘…之…土…色…黑…褐…松…软…无…块…状…物…即…为…熟…”
（观察封土下陷、无异味、生出白色绒毛（菌丝），挖掘后土色黑褐、松软、无块状物，即为腐熟！）
“…使…用…前…暴…晒…数…日…杀…灭…病…虫…卵…”
（使用前需暴晒数日，杀灭病虫卵！）
草叶郑重点头，将每一个细节刻入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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